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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满地的爆竹残骸和硫磺硝气中,苏如昊开车送夏绘溪去本市的希尔顿酒店,这次的咨询放在酒店进行,也算是让彼此之间有个保证,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意外。

  夏绘溪踏进行政套房,依然是张助理给她开门。

  今年的春节是难得的好天气,套房里窗帘拉开着,裴越泽把笔记本搁在一边,站起来对她说:“花收到了?”

  他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前要好得多,眉目间也没有之前的冷涩,浅浅含笑,又替她拉开椅子:“坐。”

  夏绘溪把外套往沙发边一放,问他:“新年过得怎么样?”

  她注意到,这座套房的花饰亦是鸢尾,插得错落有致,将水晶花瓶衬得异常素雅明净。目光便不由得多停留数秒,直到听到裴越泽淡淡的话语传来:“新年对我来说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分外的冷清,连一室阳光也猛然间失去温泽与光亮,苍白得刺痛人的眼睛。

  夏绘溪沉默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在认识苏如昊之前,也是一样,孤零零的过春节,区别只在于平时热闹的校园下子冷清下来,而自己窝在宿舍,抱着零食看无聊的电视剧,感官上的失落尤其明显。

  如今有苏如昊在自己身边。春晚看到凌晨的时候,逼着他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去做糖年糕,然后两个人抱着盆炸焦的糯米吃得满嘴都是油光。又或者花整整一个下午包饺子,光亮整洁的地板上最后蒙上白糊糊的一层面粉,然后将批批的成品放进原本空空落落的冰箱里,犯懒不想做饭的时候,随便在锅里捞几个填饱肚子。这样一想,忽然由衷的觉得幸福。

  他分外仔细的观察的表情,最后轻声说:“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夏绘溪沉思片刻,吐出两个字:“冥想。”

  裴越泽的眉头皱起来,略有不解:“冥想?”

  “只要放轻松就好,到时候按照的指示,脑海里会出现些场景,可能是过去的事,也可能是期待的事——我向你保证,会很轻松,做完会相当的舒服。”她顿了一顿,“另外,想到的那些场景,可以不必告诉我。我并没有窥测你的隐私的打算。”

  沙发的质感十分的柔软,是赏心悦目的明黄色。他侧身躺在那里,身体舒展开了,像是一尾鱼,又像是株水中的植物,清新美好,有种出尘的美感。

  夏绘溪坐在他的对面,向前倾身,专注的看着的他的脸。他的脸颊轻轻的下陷,清癯而俊秀,一丝黑发落在眉峰边,和极长的睫毛轻触在起,随着呼吸轻微的颤动。只要闭着眼,将那道时而冷漠时而桀骜的目光遮掩去,他便会像个孩子一样,露出纯真的姿态。

  数分钟后,夏绘溪慢慢的站起来,蹲在他的身前,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抚摩过他的额头,拨开那些乱发,悄然温声的说:“你看见了么?看见了么?”

  他的唇紧紧一抿,像是倏然弹上一道墨线,笔直而锋锐。然而片刻后,似乎被她温软的小手所洇化开,弧度又逐渐的放缓,直到最后,完全的放松下来。

  夏绘溪努力猜测着他看到什么,左手抚在他额上,便略略的放松下来。而处在意识游离阶段的裴越泽却猛然感知到,伸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让离开。

  她腕骨剧痛,可是却极有耐心的忍住,声音柔和,一遍遍的说:“我不会走。你不要紧张。看到两个世界么?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被复制的自己,都在那里……”

  恍若吟唱诗人的低吟,又依稀是萤火虫低微的光亮,柔和,不会蛰痛人的感官……她努力的让种感觉从自己身上传递出去,直到消弭他的紧张……

  裴越泽站在那里,似梦非梦。

  微雨朦胧的时候,暮春正和初夏纠缠,大片的鸢尾绽开,无数的蝴蝶在视线中翩跹,浓浓的鲜草气息将一个原野笼罩起来。

  她小心的从后边走上来,他低头,看见她的脚,洁白柔嫩的小小脚趾踏在双红色的凉鞋上,像是一粒粒珍珠。他愣了一秒,随即强迫自己抬起头。

  她穿件短袖的棉T恤,有些薄,裸露出的手臂纤细光洁,仿佛是质地最好的丝绸,颜色又仿佛是煮了很久的浓鱼汤,奶白,诱人。

  即便是矜持而高傲的少年,目光却也流连在少女的身体上。

  因为发育的缘故,她的胸房让胸前褶皱的衣料有浅浅的弧度,微雨渗在衣料上,她的肩带若隐若现,让他忍不住好奇,这样的遮掩下少女美好而青涩的身躯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许是因为这些念想,自己的脸有些红,于是她有些着急的用自己的掌心去探他的额角,语气轻轻软软说:“……又发热么?”

  她的手臂明明很凉,然而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却不啻于烙铁,烧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这样的惊慌让自己无措,于是一挥手,狠狠的甩开她,眼看着她后退几步,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那片被鸢尾被纤小的身子压下去,花汁或许还沾在白色的衣料上,晕出浓浅不一、极不规则的图案,像是扎染,又像是泼墨。她半支起身体,看着擦破的膝盖和手腕关节,只敢怯怯的、无声的掉眼泪。

  最后自己还是走过去,俯身将她抱起来,带乳香的少女气息,纤薄柔软的身体,往自己心里钻进去。而那片被擦破的娇嫩肌肤,猩红的血丝,褐色的泥土,洁白的肤色,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皱眉看着那片伤口,又看着她咬的雪白的唇,只能用全副的精力控制住自己,不去遐想假如此刻俯下身去轻吻会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他们走过——只是远远站着,看着那个挺拔俊秀的少年,怀中抱一个孩儿,从那片蓝色鸢尾中走过。

  他们的白衣飘飘,绽放在如海的鸢尾花海中,纯净无暇。

  ……

  雾起的时候,他又回到那座山间古宅中。最初只是因为热爱古代的园林,甚至专门去学习个,他才不惜切代价,将这间宅子买下。

  那天阳光烂漫,他远远的看着她在回廊和庭院之间来回奔寻,兴奋雀跃,仿佛是只小兽。彼时的欢呼与快乐,又怎能想到,仅仅是数月之后,这个宅子之于她,便是一座牢笼。他将她禁锢在这里,仿佛是古代的帝王,冷漠而强横的,只让她专属于他。

  他抛下繁杂的事务,专心致志,日日的陪着她。而她总是坐在那里,睫毛微垂着,像是两片小小的、业已枯萎的玫瑰花瓣,色调黯沉,再也没有丝鲜亮的气息。

  曾经的拥抱和亲密,都已经如雪花般消融,他再也无法从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女的身躯上,寻到自己所渴望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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