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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如果我在这里,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拆迁的赔偿金,按照规定,一分不少,全是在我这里签出去的,你信不信?”

  忆玮不说话,目光微微一缩,却又那样看着他,凝聚出光亮鲜明:“我当然希望一切都是真的。”

  言下之意,两人都清楚。

  他终于放开她,轻轻闭了眼,又像不愿意睁开一般。黎忆玮看着他,刚才还那么强势的人,此刻却有那样晦黯的气息,失望而低落。

  可他终于推开她,用前所未有的冷淡,笑笑:“算了,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黎忆玮,你可以走了。”

  他坐回椅子上,转了个身,无限的讥嘲:“你应该高兴。对你,我还念旧情。不然,像我们这种无良的公司,照例是会报复你们杂志社。你也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默默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忘了质问他准备怎么补救那些住户……什么都忘了……她并不是勇敢无畏到什么都无惧的人民战士,她还年轻,也会为情所困……可是真的不能再回头了,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把自己推到了绝路上。接下来,她失去了方向,无能为力。

  做到了自己一直想做的,却失去了什么,她早该知道的。

  “等等。”

  阳光下,一道浅浅的银光,仿佛一支小箭,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自己面前。

  他说:“你家的钥匙。还有,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我已经找人理了出来,今晚就叫人送回你那里去。还是说——因为在我家放过了,有些脏,你不想要了?”

  而那枚单薄的钥匙在地上,任人践踏。

  她努力眨眨眼睛,她不要在面前弯下腰去捡那枚钥匙:“嗯,随便吧。钥匙……你扔了吧。”

  还有最后一丝联系……忆玮艰难的想,她缓缓的抬起手,去解颈间的那条细细的链子。因为看不见,所以很费劲。而他就这么看着她,握着拳,忍住了站起来的冲动。

  她终于还是解下来了,小小的一条,蜷在自己手心。她慢慢的走回去,轻轻的“哗”的一声,放在了他的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堆小小的银色,在直射的光线下分外的耀眼。他猛然间像被点燃了怒火,失去了控制,站起来,弯腰,蹲下,一张张的去捡那些飞散的纸。

  秘书探了探头,急忙进来帮忙,他却拦住她:“我自己来。”

  离那枚钥匙越来越近,他的手指探过去,最后握在手里,又站直了身子,然后抓过桌上的手机,想要找一个电话号码。其实陆少俭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存了,因为他从来不关心这些家务事。可是真的有存在电话簿上,摁通的刹那,他强自镇定:“钟阿姨?我是陆少俭。”

  “把她的东西理出来,扔了吧。”

  钟阿姨还有些困惑:“黎小姐的?”

  他半晌没说话,手机捏在手里,慢慢的发热,甚至烫手,最后点了点头:“是。”

  手里还有一枚钥匙,陆少俭一点点捏紧,齿印让掌心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微微咬了牙齿,一声近似碎裂的声响,秘书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把它狠狠的砸向玻璃。

  其实玻璃是加强型的,那么小小一枚钥匙,根本砸不碎,连滑出痕迹也困难。可他还是拼尽全力的扔了,像是要抹去一段记忆,或者把以前的习惯生生的划去。最后,他立在原地良久,眼角还有一丝冷光,像是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将来。那一刻,嘴角的笑容,份外的冰凉。

  忆玮一个人坐在必胜客,点了最大尺寸的pizza。她又看了看钱包,幸好带了卡出来,于是打电话把谢浅容叫出来。她还在路上,于是自己捧了饮料,发呆。

  真的回不去了吧?他那么久的努力,她对未来的憧憬,全都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就在她一家家的去找那些被强制拆迁的住户的时候,就在她又一次亲眼看到城管对着那些抗议的居民拳打脚踢的时候,就在那对老夫妇用欲哭无泪的眼光看着那片工地的时候,她就知道,真的回不去了。

  她亲耳听到的那个电话,陆少俭的神态是多么的自如,因为他年轻,成功,富有,可以为所欲为。而这一切叫人觉得艳羡的东西,其实背后的真相却是如此叫人心寒,至少自己的心里,那样抗拒。

  最后是林编辑把这个专题送到费邺章的手里,见惯风浪的费邺章也有片刻失语。最后他对林编辑说:“你把小黎叫进来。”

  “你知不知道后果?”

  忆玮摇头,又点头,勉强笑了笑:“什么后果?采薇姐说,大概没有广告费了。”

  费邺章没有笑,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材料很翔实,看得出下了功夫。”

  从他嘴里说来,已经是很高的赞誉。可忆玮没有开心的感觉。

  “如果我发了,你要清楚对你自己人生的后果。”

  忆玮低头看看木质的地板,深褐色,很陈旧,也很古老,有百年沧桑的感觉。

  “如果我是他,我会把这样的举动视作对感情的背叛。”

  他眼中的小女生没搭话,那眼神几乎怆然欲泣。那天她穿着碎花的小裙,却偏偏像疾雨中打碎了一地的花瓣,无精打采。

  费邺章不忍心再说什么了,挥手让她出去。拿起手里的电话,拨了一半号码,最后又搁了。真是棘手,比王棋的事还棘手,他淡笑着摇头。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找事儿,这也算是运气吧。

  浅容匆匆忙忙的赶来,很有经验的说:“又吵架了吧?”然而出乎她意料,忆玮并不像以前那样滔滔不绝的开口抱怨,咬了口pizza,然后摇头:“没有。”又说:“我要买东西,找你参谋。”

  其实她大半的衣服都在陆少俭那里,下午的时候不好说,此刻自吞苦果,还要重新添置齐全。刷卡的时候她竟然有一种豁出去的爽快,一点都不肉痛半年的积蓄就要这样被划走,仿佛那些衣服买的天经地义。

  浅容羡慕的说:“要嫁给有钱人,到底不一样了。”

  忆玮仿佛没听见,因为在试一件裙子,问她:“这件好不好看?”

  最后两个人手里的袋子已经再也提不下了,浅容连连求饶:“你饶了我吧,我拿不动了,真的。”

  她们回到忆玮住的地方,因为很久都没回来了,有一股霉霉的味道,忆玮去开了窗,然后坐下来拉住浅容:“你先别走。”

  浅容说:“怎么?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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