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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很快的说:“表情要真诚,语气要抱歉,就这两点。”又抬起她的脸,“小玮,这里太不方便了。去我那里住,好不好?”

  离得很近很近,她的目光柔柔的,像是晶莹甜美的布丁果冻,如果能吻在唇间,想必也是味美如斯。她长长的睫毛轻轻蹭过陆少俭的唇线,像是细细长长的导火线,滑进了心底最细微的地方。而呼吸而出的灼热气息像是小小一簇火苗,刹那间点燃了烈火。

  他臂间微微用力,让她的脚尖轻轻离开地面,拥吻着走进她的房间。她在家的时候本来就穿得很随意,一件很大的格子衬衣,以前一时起兴练瑜伽而买的运动裤。如今倒是方便了他,轻轻一褪,露出了大半个个肩膀,连肩带都露了出来。

  忆玮有些无力,又推不开他,只能勉强偏过头,说了句:“不行……”

  他半压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锁骨,微微一停,低声在她耳边说:“为什么不行?”又轻轻含住了她的耳朵,声音都带了热度:“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接下去的动作反而更加流畅起来,又有耐心,她仅有的一些抗拒也被他轻而易举的破解。

  灯光太亮,他抬起一只手,摸索到墙壁的开关。让房间只剩下一盏壁灯,光线都暧昧起来——相识至今,她终于第一次对他完全妥协,双手抚在他光裸的背上,微微皱眉,指尖几乎陷进他紧实的肌肉中。

  忆玮闭着眼睛,额角带了汗珠,隐隐渗透出青色的经脉来。嘴唇轻轻抿着,又似乎在忍着痛苦,他温柔的低下头去,吻住她的唇,又将互相的汗水缠绵在一起,旖旎万千。夜色寂静透凉,正是各种小虫聒噪的时候,而在这里,却只有低低的喘气声,见证彼此。

  这一晚就是将就着在这张床上过的。因为床不大,他就让她睡在自己手臂上,像是怕她摔下去。其实忆玮睡相很乖巧,可以自己挤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筋疲力尽的推推他,想要自己占一个角落,最后还是被强横的制止了。她没再计较,又缩了缩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在他臂弯里醒来的时候,还迷糊得有些不知所以,于是勇敢的看了他一眼。

  陆少俭还闭着眼睛,她眨眨眼,微微仰视,看得见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弧度和长长翘翘的睫毛。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夜?忆玮忍不住侧过脸,恶作剧般在他手臂上轻轻咬了一口,又觉得不够重,再咬一口——然后觉得他的怀抱越来越紧。

  他似乎觉得有趣,声音慢慢传来:“黎忆玮,现在是真的来不及了。”

  忆玮半支撑起身子,也顾不上害羞了,看着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微笑:“你放心,我不会死缠着要你负责。”

  他吻吻她的鼻尖,语气满足:“唔,我知道……”

  头一次上班差点迟到,上午她审一篇稿子,题目取得也噱头:《从婚前同居看社会契约性》,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脸红了。天气不凉不热,头顶上电扇呼呼的旋着,空气透着甜甜的味道。忆玮看着纱窗上疏影横斜,忽然像是小女生一样开始发呆。

  直到听到走廊上有人脚步匆匆,她才半站起来看了一眼。费邺章走了过去,一瞬间只看到了脸部表情肃穆,脚步极快,很快的又穿过小院出门去了。

  她忙到下班,想起今晚要和见陆少俭的爸爸,在镜子里打量了下自己。穿得普普通通,不过也很整洁,据说不过就是便饭,倒也无所谓。正准备收拾了出门,接到了费邺章的电话:“丫头,王老走了。”

  她的嘴巴半张着,傻傻的问了句:“嗯?”

  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眼神明朗,忆玮常常会觉得,自己如果能活到这一把年纪,还能有这样清明的目光,那么就真的不枉这一辈子了。

  前几天还非要让她尝尝自家保姆做的绿豆糕,又会因为忆玮随口说起的一些新名词而如同老顽童一样追问不休。这样可爱可敬的老人,毫无预兆的走了?

  为什么电话那头老大的声音这样低沉?一点都不像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木然的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拿了钱包,走到屋外拦车。头皮竟然一阵阵发麻,大概是这段时间来,心底早把这个老人视作了自家的长辈。而本该做成的王老的选集,竟然来不及让他先看一眼,这样子想来,愈发的痛苦和不安。

  在花店买了一束花,走进临时放置遗体的大堂,第一眼见到的是已经挂置得方方正正的遗像,用了老人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彼时剑眉星目,说不出的英武潇洒。岁月荏苒,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安详躺着的老人,其实不过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还带着微笑。而他积累起的知识也好、漫长的人生历练也罢,终于也慢慢的远逝而去了。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肃:“王老走得很安心。午睡的时候走的,一点痛苦都没有。”

  其实这应该是一个人最好的结局了吧?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也只有宽厚通透的人,大约才有这样的优待?明知这是宽慰人的好消息,却还是眼睛微微一湿润,忆玮点点头,向遗体鞠躬,又低声问费邺章:“要帮忙么?”

  他的目光远远的投向了方采薇,神情复杂,一时间没有答话。王老自从妻子去世后,膝下无子,方采薇是他唯一的小辈了。此刻她正和人说着话,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身材愈发显得瘦削,连忆玮见了,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要走上前去,却被费邺章拉住:“她……很好强。”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长长叹口气,“你去和她说说话吧,或许会好一些。”

  方采薇的眼底布满了沉沉阴影,连说话都生出了疲倦,忆玮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采薇姐,你节哀。”两只手都是冰凉,轻轻握在一起,忆玮接着说:“有什么要帮忙的,请一定不要客气。我把王老当作了长辈看待,这是应该的。”

  就一直忙了下去,布置灵堂,乱七八糟的杂事,空气中还有花香,淡淡的花粉味道,闻得久了,却觉得叫人窒息。她在洗手间冲了把脸,又在大门口站了站,才觉得舒缓了过来。

  星子像在天边慢慢浮动,灼灼闪烁。

  昨晚的欢愉,此刻的悲恸。

  这便是世事无常。

  第二十二章

  一直到很晚,费邺章坐在方采薇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转过脸看到忆玮匆匆从门外走进,才拍拍额头:“丫头,你先回去吧,太晚了。”

  方采薇亦对她笑笑,柔声说:“是啊,你们都回去吧。”

  他岿然不动,似乎有些赌气,只是转头对忆玮略有歉意:“丫头……”

  忆玮很快的说:“没事,有朋友来接我。”这才想了起来,语气间有些尴尬,“老大,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她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手机、钥匙全剩在办公室里,现在才发现,一下子觉得不知所措。

  电话接通了,陆少俭的声音传来:“哪位?”

  她“嗯”了一声,有一瞬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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