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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和Elliott还有些事情要说,所以一起在会议室解决。”宋翊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会议室的门,对边看文件边吃饭的Elliott说:“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晚了。”

  Helen看到他,立即起身去拿饭盒、泡咖啡,Elliott抬头向他点了下头,视线却是越过他的肩膀,落到我身上,“你再不吃,饭菜就全凉了。”

  宋翊看向陆励成旁边吃了一半的碗筷,里面的饭菜都是Helen从陆励成的菜里匀出来的菜,所以自然也就和陆励成的菜一模一样。

  我没有勇气去猜度宋翊会做何联想,只能硬着头皮坐到陆励成身旁,低着头,狂拨饭,只觉得一粒粒米饭都哽在胸口,堵得整个人无比憋闷,拨完了饭,站起来就向外冲:“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苏蔓,你个白痴!你个傻瓜!明明看到Helen拎着那么两个大袋子,就该想到还有别人呀!白痴!白痴!拨通了麻辣烫的电话:“骂我吧!”

  麻辣烫也没客气:“对于这样奇怪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

  ***

  下班后,把所有工作交接好,收拾完东西,办公室里剩的人已经不多,背着电脑包走出办公室,未走多远,听到有人从后面赶上来,我笑着回头,见是宋翊,反倒笑容有些僵,原本想打的招呼也说不出来。

  两人并肩站着等电梯,宋翊突然问:“有时间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的脑袋有些懵,宋翊请我吃晚饭?

  电梯门开了,我仍然呆站着,眼见着电梯门又要合上,他不得不拽了我一把,将我拽进电梯。我的大衣是卡腰大摆,穿上后婀娜是婀娜,多姿是多姿,却会偶尔有碍行动,现在没出大厦的门,还没扣上扣子,大摆更是挥挥洒洒,所以他一拽,我的身子倒是进了电梯,可是摇曳多姿的大衣摆却被电梯门夹住,再加上高跟鞋的副作用,身子直直向前扑去。宋翊一手还拎着电脑包,电光火石间,只能用身体替我刹车。结果就是,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地在他怀里了,他的一只手强有力地搂在我腰上。

  ***

  电梯一层层下降着,两个人的身体却都有些僵,理智上,我知道我该赶紧站直了,可情感上,我只觉得我如一个跋涉了千山万水的人,好不容易到达休憩的港湾,只想就这样静静依靠。行动随着心,我竟然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一个世纪,实际只是短短一瞬,他很绅士地扶着我,远离了我。我茫然若失。刚才的细微举动,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是身处其间,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反常,我羞愧到无地自容,人贵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人类有理智,用灵魂掌控肉体,可我竟然在那一瞬任由本能掌控自己。

  他按了最近的一层电梯,电梯停住,门打开,他替我拿出被卡住的大衣。门又关上,电梯继续下降,他一直沉默着,与我的距离却刻意站远了。我低着头,缩到角落里,心里空落落的茫然。

  又进来了人,公司很大,认识我的人不多,可个个都认识他,又因为篮球赛,很多人还和他混得很熟,起起伏伏的打招呼声、说话声,他一直笑和同事说着话。我与他被人群隔在电梯的两个角落,我甚至看不到他的身影,我觉得心一点点地沉着,他又在渐渐离我远去,也许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人海,原因就是我的愚蠢冲动。

  ***

  电梯到了底,他随着大家走出电梯,头都未曾回。

  他的身影汇人了夜晚的霓虹,如我所料般地消失在了人海。我昏昏沉沉地走到门口,雪后的风冷冽如刀,我却连大衣都懒得扣,任由它被风吹得肆意张扬着。一直沿着街道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坐地铁,还是招计程车,茫茫然中,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宋翊会如何看我?他又能如何看我?一个投怀送抱、企图勾搭上司的下属?

  一辆计程车停在街道旁,我直直地从它身旁走过,车门打开,一个人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苏蔓。”

  我惊喜地回头:“你没有消失,你没有消失!”刚才没有掉眼泪,这一刻却雾气氤氲。

  他当然听不懂我的话,自然不会回应我的话,只说:“先进来,这里不能停车。”

  ***

  计程车滑人了车流,他似乎已经打算当电梯里的事情没有发生,表情如常地笑着说:“不是问你晚上一起吃饭吗?我刚找了计程车,回头来接你,已经找不到你了。”

  我隐约觉得他所说的并不是实话,他刚才是真的打算离开的,只不过坐上计程车后又改变了主意,可关键是他回来了,究竟什么原因并不重要,我将千滋百味的心情全收起来,努力扮演他的同事:“我以为你是开玩笑。”

  “这个客户很重要,你后天就要去纽约,所以有些细节我想再和你谈一下。”

  “嗯,好。”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随便。”

  计程车停在了熟悉的饭店前,我随口笑着说:“这里的蟹黄豆腐烧得一流,外脆内嫩,鲜香扑鼻,还有干炒白果,吃完饭,用手一粒粒剥着吃,简直是聊天的最佳配菜。”

  他怔了一下,盯着我说:“你的这句话和推荐我来这里的朋友说得一模一样。”

  我只能干笑两声:“看来大家眼光相同。”能不一模一样吗?压根儿就是一个人。

  两人坐下来,要了一壶铁观音,他边帮我斟茶,边说:“我觉得你和我那个朋友很像。”

  我本来想把话题岔开,可突然间,我改变了主意,想知道他究竟怎么想我。

  “你的朋友也像我一样老是笨手笨脚、出状况吗?”

  他微笑:“你和她身上都有一种难得的天真。”

  我咬着唇想,这句话究竟是赞美还是贬抑,想了半天,未果,只能直来直去:“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他眼中满是打趣的笑意,唇角是一个漂亮的弧线。我盯着他,不能移目。他的笑容渐渐淡了,与我对视了一瞬,竟装做要倒茶,匆匆移开视线,实际两人的茶杯都是满的,他只能刚拿起茶壶,又尽量若无其事地放回去。

  办公室里,即使面对陆励成,他的笑容也无懈可击,可正因为无懈可击,所以显得不真实,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他没有再看我,一边吃菜,一边介绍着纽约那边的人事关系,和我需要注意的事项,我的心思却早乱了,本来约好和他周末见,告诉他我是谁,现在这么一来,计划只能取消。

  蟹黄豆腐上来,他给我舀了一大勺:“也许将来,我可以约我的好朋友出来一块儿吃饭,你们肯定能谈得来。”

  他谈笑间,眉目磊落、行止光明,我突然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恐慌感,在我看来,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我从没预料到我能和他在网络上认识,更不会想到他能把网络上的我视为好朋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那个外脆内嫩的蟹黄豆腐,我是一点鲜美的味道都没尝出来,反倒吃得一嘴苦涩。这世上有一个词叫作茧自缚,我算是真正尝到了。只知道他不停地在叮嘱我事情,而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一直敷衍地嗯嗯啊啊,到后来,他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提早结束了晚饭,送我回家。

  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和他的第一次晚餐竟然就这么草草收场。

  回到家里,我就如同一只困兽,在屋子里来回走着。MSN上,他的头像亮了,却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后,和他打招呼,解释周末的见面要取消。

  “我突然有点事情,周末恐怕不能见面了,对不起。”

  “没事。”

  两人开始聊起别的,他向我推荐他最近刚看过的一本书,评论书中的内容,毫无戒备地将自己的喜好暴露在我面前,我的心头越来越沉重,如果他知道我是他的下属,他还能在我面前如此谈笑无忌吗?

  这个曾经让我幸福的网络对话,开始让我觉得充满了愧疚感,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答他,只能杂七杂八地东拉西扯着,将话题越扯越远。

  “又下雪了。”

  我抬头看向窗户外面,随手关掉了台灯:“是啊!”

  细细碎碎的白,若有情若无意地飘舞着,我走过去打开窗户,窗帘呼啦一下被吹得老高,桌子上的纸也全被吹到了地上,我没有理会,任由它们在地上翻腾。

  我迎着冷风站着,与昨夜一模一样的风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美丽,原来,景色美丽与否只取决于人心。

  突然间,我下定了决心,这世上,不论以什么为名义,都不能是欺骗的理由。之前,没有意识到,浑浑噩噩地贪恋着他毫不设防的温柔,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就决不能一错再错。

  我抓起大衣,跑出屋子,计程车师傅一路狂飙,二十多分钟后,我就站在了他的楼下,拿出手机的一瞬,我有犹豫,甚至想转身逃走,可终是咬着牙,趁着自己的勇气还没有消失,从手机给他的MSN发了一条短信:“能到窗户前一下吗?我在楼下的路灯下,如果你生气了,我完全理解,我会安静地离开。”

  我站在路灯的明亮处,静静地等候宣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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