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桐华 > 云中歌 | 上页 下页
一一二


  云歌忽觉得味道不对,一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盖着的羊绒毯滑到了铜炉旁,被火烤得已是焦黑,眼看着火苗子就要蹿起来。

  云歌情急下,忙要四处抓东西,刘弗陵将早已拿在手里的水瓶,静静地递到云歌手边,云歌随手拿过,立即泼出去,随着“嗞嗞”声,黑烟腾起,满室羊毛的焦臭味,还有一地水渍。

  云歌掩鼻,“你……你既看见了,怎么不早点把毯子拿开?”

  刘弗陵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我想用火箸拨开,你却不让。”

  云歌瞪着刘弗陵,哑然。

  倒是她的错了?!

  六顺在殿外一边吸鼻子,一边探头探脑。

  刘弗陵拽着云歌向外行去,经过六顺身侧时吩咐:“尽快把里面收拾了。”

  六顺忙低头应“是”。

  于安看刘弗陵和云歌要出门,忙让人去拿了大氅来。一件火红狐狸皮氅,一件纯黑狐狸皮氅。刘弗陵先拿了红色的大氅,替云歌披好,又接过黑色的,自己披上。

  两人沿着宣室殿的墙根慢慢走着,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随意而行。

  云歌看到不远处的宫门时,忽地停了脚步,若有所思。

  刘弗陵随着云歌的视线,看向宫外,“要出去走走吗?”

  云歌表情有些许落寞:“听说大哥和许姐姐的孩子已经出世了,他们以前说要让孩子认我做姑姑的。”

  刘弗陵问:“你说的大哥就是你认错的那个人,刘病已?”

  云歌点点头。

  刘弗陵想了一瞬,头未回地叫道:“于安,去预备车马,我们出宫一趟。”

  于安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天已要黑,又是仓促出宫,不甚妥当。可是劝陛下不要出宫,显然更不妥当,只能吩咐人去做万全准备。

  于安扮作车夫,亲自驾车,“陛下,去哪里?”

  刘弗陵说:“刘病已家。”

  于安刚要扬鞭的手顿了下,盯了一眼身旁的七喜,七喜立即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谨慎小心。

  冬天,黑得早,天又冷,许平君早早做了饭吃,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一家三口都在炕上待着。

  大门一关,管它外面天寒与地冻!

  儿子在炕上,睡得香甜。

  刘病已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儿子旁边,看司马迁的《史记》,细思刘彻执政得失。

  许平君伏在炕头的小几上,拿着一根筷子,在沙盘里写着字,边写边在心中默诵,十分专注。刘病已偶看她一眼,她都不觉,刘病已不禁摇头而笑。

  屋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刘病已和许平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冬天的晚上,人人都缩在家中避寒,极少有访客,能是谁?

  刘病已刚想起来,许平君已经跳下炕,穿好鞋子,又随手整了把裙子,匆匆跑去开门,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拉开了门。

  门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气宇华贵出尘。

  男子身披纯黑狐狸皮氅,女子一袭罕见的火红狐狸皮氅,一个神情清冷,一个巧笑倩兮,一冷,一暖,不协调中又透着异样的和谐。

  许平君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云歌对许平君笑眨了眨眼睛,侧头对刘弗陵说:“我定是吃得太多,长变样了,连我姐姐都不认识我了!”

  许平君眼中有了泪花,一把就抱住了云歌。她是真怕这一生再无机会弥补她对云歌的愧疚,老天如今竟然把云歌又送到了她面前。

  云歌虽知道许平君见了她定会惊讶,却未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感动,笑着说:“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怎么带小孩呢?”

  许平君悄悄把眼角的泪擦去,挽住云歌的手,把她拉进屋子,“病已,病已,你看谁来了?”

  刘病已放下书册,抬眼就看到云歌,忙要下炕穿鞋,瞥到随在云歌身后的男子,他一怔下,面色顿变,竟是光脚就跳到了地上,身躯挺得笔直,一把就把许平君和云歌拽到了自己身后。

  刘弗陵随意立着,淡淡审视着刘病已。

  刘病已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戒备。

  气氛诡异,许平君和云歌看看刘弗陵,再看看刘病已,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剑拔弩张,病已的反应好像随时要以命相搏的样子。

  云歌从刘病已身后走出,刘病已想拉,未拉住,云歌已经站到刘弗陵身侧,对刘弗陵说:“这就是病已大哥,这是许姐姐。”又对刘病已和许平君说:“他是……”看着刘弗陵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介绍。

  许平君并肩站到刘病已身侧,握住刘病已紧攥成拳头的手,微笑道:“妾身曾见过这位公子一面。”

  刘弗陵对许平君微微一点头,“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谢谢夫人指点之义。”

  许平君笑说:“公子太客气了,公子既是云歌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说完,看向云歌,等着她的那个许久还未说出口的名字。

  云歌心虚地对许平君笑,“他是……是我的……陵哥哥。”

  许平君一怔,还有这样介绍人的?一个大男人,无姓无名,又不是见不得人!刘弗陵却是眼中带了暖意,对许平君说:“在下恰好也姓刘,与尊夫同姓。”

  刘病已刚见到刘弗陵时的震惊已去,慢慢冷静下来,明白刘弗陵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想要他的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的任何举动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应对。

  只是……他看了眼许平君和炕上的孩子……只是对不住他们,终是把他们拖进了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

  刘病已笑着向刘弗陵作了一揖,先穿好了鞋子,又让许平君去简单置办一点酒菜,摆好几案,请刘弗陵和云歌坐到炕上。

  火炕烧得十分暖和,刘弗陵和云歌穿着大氅,都有些热,刘弗陵伸手要替云歌解开大氅,云歌笑着闪身躲开,“我自己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刘病已看着刘弗陵和云歌,心内诧异、震惊、不解,各种滋味都有。

  云歌脱掉大氅,踢掉鞋子,爬到炕里头,伏在刘病已的儿子跟前看。小儿沉睡未醒,小手团成拳头时不时还伸一下,云歌看得咯咯笑起来,在小孩脸上亲了下,“我是你姑姑,知道不知道?要叫姑姑的哦!”

  许平君端着酒出来,一边布置酒菜,一边说:“离说话还早着呢!你和病已都是聪明人办糊涂事,他也整天对着孩子说‘叫爹’,也不想想孩子若真的现在就会叫爹,还不吓死人?”

  刘弗陵忽然说:“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云歌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凑到刘弗陵身边,让他看。刘病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弗陵。

  刘弗陵低头看了会儿孩子,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合欢佩,放在孩子的小被子里,“来得匆忙,未带见面礼,这个就聊表心意。”

  许平君知道此人身上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不敢收,赶忙推辞。

  刘弗陵笑对刘病已说:“算来,我还是这孩子的长辈,这礼没什么收不得的。”

  刘病已从云歌手里接过孩子,交给许平君,“我代虎儿谢过……谢过公子。”

  云歌笑问:“虎儿是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