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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第三章 凝眸处,又添新愁

  也许是刘弗陵箫声中的情意挽留,也许是云歌自己的求生意志,云歌的病情渐渐缓和,烧也退了下来。

  云歌睁眼的刹那,隐约觉得有一人在俯身看她,恍惚中只觉又是心痛又是身痛,无意识地叫了声:“珏,我好痛!”就像两人正好时,什么委屈和不高兴都可以和他抱怨。

  话出口,立即想起孟珏已经不是她的孟珏了,心狠狠一抽,待看清眼前的人,云歌如遭雷击,只觉一瞬间,她的世界全部错乱。

  刘弗陵装作没有听见前面的字,柔声说:“再忍一忍,我已经让大夫下了镇痛药,等药效发散出来,就会好一些。”

  云歌呆呆凝视着他,刘弗陵也看着她。

  他的幽黑双眸中隐藏了太多东西,只需轻轻一捅,她就能全部读懂,但她不能。

  她的视线猛地移开,缓缓下移,看向他的腰间。

  没有玉佩,她心中一松。

  刘弗陵从于安手中拿过玉佩,递到她面前,“我很少戴它。”

  她怔怔看着玉佩,眼中有惊悸,有恐惧,还有绝望。

  刘弗陵一直静静等待。

  很久后,云歌扭过了头,眼睛看着屋子一角,很冷淡、很客气地说:“素昧平生,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刘弗陵手中的玉佩掉到了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他眼内只余一片死寂的漆黑。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下。

  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洒入,照在榻前的两人身上。

  脉脉的温暖将男子和女子的身形勾勒。

  屋内,却只有连温暖的阳光都会窒息的寂静。

  她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墙角,很清淡地说:“公子若没有事情,可否让奴家歇息?”

  他站起,十分平静地说:“姑娘重伤刚醒,还需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万事都勿往心上去,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作揖行了一礼,出屋而去。

  她只觉心中空落落,脑内白茫茫。

  似乎再往前一小步,就会摔下一个万劫不复的悬崖,她只能拼命后退,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的陵哥哥是刘大哥,和许姐姐已成婚。

  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错!

  绝对不会有错!

  云歌还不能行动,为了镇痛,药石里添了不少安神的药,每日里昏昏沉沉,醒一段时间,又睡大半日。

  醒转时也不说话,人只怔怔出神。

  于安问云歌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她也像是没有听见,一句话不肯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若不是知道云歌肯定会说话,于安定会把她当成哑巴。

  云歌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她只想躲在她的墙角里,绝不想往前走。

  云歌沉默,刘弗陵也是沉默。

  都在沉默中消瘦,都在沉默中憔悴。

  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却好像远隔天涯。

  刘弗陵又来看过云歌两次,可云歌每次都只盯着墙角,一眼不看他,说话十分客气有礼,可那种客气礼貌只会让人觉得她的冷淡和疏远。

  刘弗陵每来一次,云歌的病势就会反复。

  有一次甚至又发了高烧,搞得张太医完全不明白,病情明明已经稳定,怎么会突然恶化?

  从那后,刘弗陵再没来看过云歌,彻底消失在云歌面前。

  只有侍女抹茶与云歌日日相伴,于安偶尔过来查看一下她的饮食起居。

  那个搅翻了她世界的人好似从未存在,云歌也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没有错!

  她总在昏睡中忆起,梦中的碎片十分清晰。

  深夜时,会听到隐隐约约的箫声,绵长的思念如春雨,落无声,却有情。

  她在梦里的碎片中,似乎是欣悦的,有大漠的骄阳,有叽叽喳喳的故事,有嘻嘻哈哈的笑。

  可她会在醒来后努力忘记。

  清醒的时分,全是痛苦,各种各样的痛苦,根本不能细思,她只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忘记。

  一日午后,药力刚退。

  云歌似睡似醒间,半睁开眼,看到一抹淡淡的影子投在碧纱窗上。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的太阳,正是最烈。

  那抹影子一直未消失,她也一动不敢动。

  听到于安细碎的说话声,那抹影子低低吩咐了句什么,终于消失。

  她紧悬着的心才稍松,接着却有想哭的感觉。

  她一边告诉自己,没有道理,怎么能胡乱哭?那只是个好心搭救了她的陌生人,一边却有泪印到了枕上。

  从此后,每个中午,云歌人躺在榻上,虽然刚吃过药,本该最瞌睡,神思却总是格外清醒。

  每个中午,他都会拣她吃过药的时分来看她,也都只是隔着碧纱窗,静静地站在院中,从未踏入屋内。

  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有时时间长,有时时间短。

  屋内,屋外,这一站就是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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