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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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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愣了下,乖乖地趴在了孟珏背上。 孟珏背着她出了屋子,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荧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随着孟珏的步伐,云歌也像走在了银河里。 云歌一声都不敢发,唯恐惊散了这份美丽。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云歌心中暖意融融,白日被咬了一口、险些丢掉性命都没有看到的瀑布,晚上却有一个人背着她来看。 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孟珏也不禁停下了步伐。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峻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孟珏放下了云歌,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一贯老成的孟珏,突然之间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他从地上捡了三根枯枝,以其为香,敬在月光虹前。 云歌轻声问:“你在祭奠亲人吗?” “我曾见过比这更美丽的彩虹,彩虹里面有宫阙楼阁,亭台池榭。” 有这样的彩虹?云歌思量了一瞬,“你是在沙漠中看到的幻景吧?沙漠中的部族传说,有一只叫蜃的妖怪,吐气成景,如果饥渴的旅人朝着美丽的幻景行去,走向的只会是死亡。”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当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地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大汉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儿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儿,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陛下,陛下,陛下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陛下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儿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儿。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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