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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刘病已见她隐在荒草中的裙子已泛出血色,惊出了一身冷汗,“云歌,别怕。我是信口胡编的故事,没有女鬼。”

  他以为是野兽咬住了云歌,分开乱草后,却发现云歌的脚好端端地立在地上,正惊疑不定间,忽醒悟过来,他只闻到了清雅的花草香气,没有血腥味。

  没有血腥味?他摸了把云歌的裙裾,气叫:“云歌!”

  云歌朝他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

  一边笑着,一边叫道:“大哥下次想要吓唬女孩子,记得带点道具!否则效果实在不行。洒在衣袍上的胭脂一沾露水,暗中看着就像血,糖莲藕像人的胳膊,咬一口满嘴血,染过色后的长粽叶,含在嘴里是吊死鬼的最佳扮相……”

  刘病已笑向云歌追去,“云歌,你跑慢点。鬼也许是没有,不过荒草丛里蛇鼠什么的野兽还是不少的。”

  云歌一脸得意,笑叫:“我——才——不——怕!”

  刘病已笑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门道?倒是比我那帮兄弟更会整人,以后他们想带女孩子来这里,就让他们来和你请教了。”

  云歌撇撇嘴:“才不帮他们祸害女子呢!不过大哥若看中了哪家姑娘,想抱美人在怀,我一定倾囊相授。”话刚说完,忽想起刘病已刚才讲故事吓她,心突突几跳,脸颊飞红,只扭过了头,如风一般跑着。

  两个人在荒坟间,一个跑,一个追,笑闹声驱散了原本的凄凉荒芜。

  夜色、荒坟,忽然也变得很温柔。

  明亮的灯火下,云歌仔细记着账。

  唉!命苦,以前从来没有弄过这些,现在为了还债必须要一笔笔算明白,看看自己还有多久能还清孟珏的钱。

  云歌想起孟珏的目光,脸又烧起来,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会想他吗?

  哼!欠着一个人的钱,怎么可能不想?

  每赚一枚钱要想,每花一枚钱要想。临睡前算账也要想他,搞得连做梦都有他。

  他走前根本不应该问,会想我吗?而是该问,你一天会想我多少次!

  他为什么会亲我?还问我那样的话?他……是不是……

  还在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窗户上几下轻响,“还没有睡?”刘病已的声音。

  云歌忙推开窗户,“没呢!你吃过饭了吗?我这里有饼。”

  “吃过了,不过又有些饿了。”

  “有些凉了,给你热一下。”

  “不讲究那个。”刘病已接过饼,靠在窗棂上吃起来,“你喝酒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啊?没有……我是……有点热。”云歌的脸越发红起来。

  刘病已笑笑地说:“已经立秋了,太阳也已经落山很久了。”

  云歌“哼”了一声,索性耍起了无赖,“秋天就不能热?太阳落山就不能热?人家冬天还有流汗的呢!”

  “云歌,孟珏回长安了。”

  “什么?”刘病已说话前后根本不着边际,云歌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刘病已话中的意思,“他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

  “大概有事情忙吧!我听兄弟说的,前几日看到他和丁外人进了公主府。”

  前几日?云歌噘了噘嘴,“他似乎认识很多权贵呢!不知道做的生意究竟有多大。”

  刘病已犹豫着想说什么,但终只是笑着说:“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云歌的好心情莫名地就低落起来。

  看看桌上的账,已经一点心情都无,草草收拾好东西,就闷闷上了床。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

  正烦闷间,忽听到外面几声短促的曲调。

  《采薇》?她立即坐了起来,几步跳到门口,拉开了门。

  月夜下,孟珏一袭青衣,长身玉立。正微笑地看着云歌,笑意澹静温暖,如清晨第一线的阳光。云歌心中的烦躁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两人隔门而望,好久都是一句话不说。

  云歌挤了个笑出来,“我已经存了些钱了,可以先还你一部分。”

  “你不高兴见到我?”

  “没有呀!”

  “云歌,知不知道你假笑时有多难看?看得我身上直冒凉意。”

  云歌低下了头。

  孟珏叫了好几声“云歌”,云歌都没有理会他。

  几团毛茸茸的小白球在云歌的鼻子端晃了晃,云歌不小心,已经吸进了几缕小茸毛,“阿嚏、阿嚏”地打着喷嚏,一时间鼻涕直流,很是狼狈。

  她忙尽量低着头,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找绢帕,在身上摸了半天,却都没有摸到。

  孟珏低声笑起来。

  云歌气恼地想:这个人是故意捉弄我的,。一把拽过他的衣袖,捂着鼻子狠狠擤了把鼻涕,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方扬扬得意地抬起头。

  孟珏几分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不生气了?”

  云歌板着脸问:“你摘那么多蒲公英干吗?”

  孟珏笑说:“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送给我,好捉弄我打喷嚏!”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跋扈,心中却已经荡起了暖意。

  孟珏笑握住云歌胳膊,就着墙边的青石块,两人翻坐到了屋顶上。

  孟珏递给云歌一个蒲公英,“玩过蒲公英吗?”

  云歌捏着蒲公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摘这么多蒲公英,要跑不少路吧?”

  孟珏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

  云歌声音轻轻地问:“你已经回了长安好几日,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来找我?白天干吗去了?前几日干吗去了?”

  孟珏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下,“是刘病已和你说我已经到了长安?我在办一些事情,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就是今天晚上来见你,我都不能肯定做得是对,还是不对。”

  “会有危险?”

  “你怕吗?”

  云歌只笑着深吸了口气,将蒲公英凑到唇边,“呼”地一下,无数个洁白如雪的小飞絮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风中。

  有的越飞越高,有的随着气流打着旋儿,有的姿态翩然地向大地坠去。

  孟珏又递了一个给云歌,云歌再呼地一下,又是一簇簇雪般的飞絮荡入风中。

  随着云歌越吹越多,两人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下去,整个院子,好像飘起了白雪。

  云歌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孟珏唇边轻抿了笑意,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刘病已推开窗户,望向半空,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许平君披了衣服起来,靠在门口,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静谧中,飘飘荡荡的洁白飞絮。

  一切都似乎沉入了一个很轻、很软、很干净、很幸福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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