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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我走到他面前,不想哭,只能努力微笑:“我看过你的信了,我想知道你是认真的吗?”

  他缓慢地点了下头:“认真的。”

  “真的没有任何挽救的机会了吗?”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还能把话说得这么有逻辑。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你专心学习吧,不要再勉强自己迁就我。”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不管做什么都是我愿意,我没有勉强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眼睛看着别处说:“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他好像怕我不相信,又说,“和你在一起很不快乐,时间长了,再多的喜欢都会被消耗完。”

  我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就好像心里面一座一直在小心翼翼维护的房子在轰隆隆地倒塌,好似整颗心都要碎成粉末,脸上却奇异地笑起来,也许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也许只是这么多年习惯性的反应,越是受伤时,越是要用微笑掩盖。

  他说:“我送你回家。”

  我们默默地走着,经过熟悉的小桥时,我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他扶住了我,身体的接触,让我突然之间,再顾不上什么自尊骄傲,抓着他的手,近乎哀求地问他:“我们能不分手吗?不管什么,我都愿意改,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

  他默默地凝视着我,眼中好似有留恋,可就在我以为他会同意时,他抽出了手:“你现在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骄傲和理智已经不允许我再说什么,可我的脆弱和感情却不愿意,我用力抓着他逐渐离去的指尖,希冀着他能心软,可他的力量更大、更决绝。终于,他用力抽出了手,远离了我。

  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走着,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个疏远的距离。

  我忽然想起他给我讲述的他戒烟的故事。他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抽烟,一直抽到初三,烟瘾相当大,一天至少要抽一包。高一时,他决定要当一个正常的学生,开始戒烟。很难受,周围的朋友还时常故意诱惑他,给他发烟,但是他说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坚持,熬过最难受的日子,一切就会好起来,果然,熬过最难受的几周后,他对抽烟再没有任何欲望。

  我想这一次,他也下定了决心,要把我戒掉。

  走到我家楼下,我迟迟不肯上楼,一直站着,他却转身就要离去:“我回家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目送我上楼,没有微笑着叮嘱我给他打电话。

  我为自己的恋恋不舍感觉羞耻,立即咚咚地跑进楼门,可刚冲到二楼,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送我回家,从此后,他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心如刀割,弯着身子,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所有的自尊都不算什么了,又向楼下冲去。

  他已经走远,路灯下,他的身影变得异常轻薄。

  “张骏!”

  我所有的感情都融于撕心裂肺的大叫声中,我多么希望他能明白这一刻我有多么伤心,我有多希望他能回头。

  他好像压根儿没有听到我叫他,依旧走着。可是我知道他听到了,因为他的脚步停了停。

  我一直盯着他,他一直没有回头。

  他的身影消失很久后,我才失魂落魄地爬上楼,爸妈非常生气,质问我去了哪里,我直接冲进卧室,反锁上了门。

  爸爸妈妈不停地骂我,可一切都似乎与我隔着一层。我的身子坐在这里,灵魂却不知道在何处。

  渐渐地,声音都安静了,只有我,坐于黑暗中。

  等我想起来看表时,已经凌晨三点。

  我没洗脸、没刷牙,直接躺倒,却怎么都睡不着,想到从明天起,张骏就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我难受得如同被人凌迟,觉得恶心反胃,似乎马上就要吐,跑到卫生间,可是压根儿没有吃晚饭,怎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蹲在地上干哕。

  一夜折腾,根本没有闭眼,很快就六点半了,闹钟一如往日,没有丝毫感情地响着,提醒着我应该背诵英文了。

  我好像终于在倒塌的世界中找到了一点能做的事情,拿出英文书,把自己关在阳台上,扯着嗓子吼,疯狂地念着英文,可脑子里究竟有没有记住,根本不清楚。

  妈妈起床后,本来想接着教训我昨天晚上的夜归,可发现我已经在阳台上刻苦学习,她就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妈妈做了鸡蛋饼,热了牛奶。我没有任何胃口,妈妈问我:“怎么了?早饭一定要吃,要不然一天都会没力气。”

  我不想让她看出异样,端起了碗,强迫着自己开始吃早饭。

  妹妹一边吃早饭,一边和妈妈讨价还价着这个月究竟该给她多少零花钱。我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地响着,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可妈妈问我话,我却能如常对答。

  妈妈问我:“你今天下午还出去找同学吗?”往常的周末,我都要去见张骏。

  猝不及防间,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连掩饰的时间都没有,我立即低下头,将碗半举到脸边,假装在喝牛奶,用碗挡住脸,可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眼泪一颗颗掉进了牛奶里,在平滑的乳白色上,滴打出一圈圈的涟漪。

  恍惚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平静地说“不出去”,遥远陌生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一整天,我都捧着书,孜孜不倦地学习,可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点,我总共看的书加起来,只有一页。

  晚上,我躺在床上,告诉自己,这世界上谁离开谁都照样活,我现在痛不欲生,一年后,我就会完全不记得现在的痛苦,十年后,当人家提起张骏的名字,我会思索半天才记起他是谁。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在一遍遍的自我劝解中,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去上学。

  杨军看到我时,惊讶地问:“你是不是熬通宵用功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嗯,做题做到三四点。”

  杨军大受刺激,立即开始用功。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和张骏分手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学校,很多双眼睛会看着我,我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因为失恋而颓废,一整天,我都逼着自己看书学习,即使效率低得几乎没有效率。

  张骏“甩”了我后,他的红颜知己黄薇每天都陪他回家。

  我一直知道黄薇喜欢他,张骏却很迟钝,他总认为黄薇和他是纯洁的友谊。我不知道他现在和黄薇究竟是什么关系,可他们出双入对是事实,所有同学都开始说张骏的新女朋友是黄薇。

  我一直以来的恐惧实现,我成了张骏的前女友之一,所有人都将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努力地装作不在乎,在班里,我变得异常活泼,和杨军恶作剧不断、打闹不停,每天都笑口常开,唯恐别人不知道我高兴。

  沈远哲放学后经常陪我回家,陪我聊天,偶尔还会接我一块儿上学,如此明目张胆地出双入对,很快关于我和他的流言就如火如荼,我不但没有避嫌,反倒用频率更高地和沈远哲一起回家、一起上学来让这个流言更加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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