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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没有,不过和离婚差不多。张骏的大姐因为年纪比较大,目睹了母亲遭受的一切,所以很早就参加了工作,工作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了姓氏,从母姓,又把妈妈接到身边,鼓励妈妈离婚,可一方面她爸不愿意,一方面她妈也不愿意,所以就对外说,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女儿照顾,接到女儿身边住,其实是夫妻变相分开了。你肯定不能理解,但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就那样,已经没有办法一起过日子,可就是不肯离婚。”

  “那张骏从小就没有妈妈了?”

  “差不多吧,他出生后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去世后,才接回爸爸身边。可他爸爸办了停薪留职,自己在外面接工程做,我听他三姐夫讲,一年中能有一个月在这边就不错了。”

  有我自己的例子,他的事情并不难理解。张骏的奶奶应该很宠他,可老人一去世,他就一下子变得娘不亲、爹不近、姐姐厌。因为心理落差太大,他小时候才那么叛逆,抽烟喝酒打架偷东西,全部沾染上。

  高老师叹了口气:“他三姐昨天到我家,和我提到张骏,还说现在大了,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很过意不去。张骏小时候跟着奶奶住,被奶奶灌输了很多他妈妈的负面思想,对妈妈不太尊敬,她就很讨厌张骏,老是和四妹偷偷打他掐他,搞得小张骏一见几个姐姐就和受惊的小猫一样,被逼得很快就学会了打架,八岁的时候,就能把四姐打得哇哇哭。”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被赵老师推打到黑板前的一幕,他当年也是被逼到角落里后,才开始奋起反抗的吧!

  我说:“张骏跟着奶奶长大,自然要帮着奶奶了,他又不知道妈妈和奶奶之间的恩怨,他姐姐怎么能怪他呢?”

  高老师点头:“是啊!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是非恩怨呢?”

  “那现在……张骏和他姐姐的关系缓和了吗?”

  “大家都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能彼此理解了,要不然张骏出事时,不会爸爸妈妈四个姐姐都赶了回来,我想张骏也应该明白家人都很关心他,肯定会忘记过去的不愉快。”

  高老师一定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长大,所以她不明白,不管现在多美好,童年的那些缺失早已与成长交融,变成性格中的一部分,会永远刻在记忆中。我们只是学会了如何去忽视掩埋,永不会真正遗忘。

  高老师说:“你现在对张骏的印象有没有改观一点?张骏真不是外面说的那么坏。明年一起来给我拜年吧!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挺要好的,经常一起回家。”

  “我从来没有认为张骏是坏人。”

  高老师诧异地说:“没有?张骏可和我抱怨说,是你先不理他,嫌弃他,不和他一起玩。”

  我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高老师说漏了嘴,和个小孩子一样,尴尬地笑:“我一直让他叫你一块儿来给我拜年,他总是不吭声,我就教训他男孩子应该大度一点、主动一点,他被我说急了,告诉我不是他不理你,是你不理他。是不是真的?”

  我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哪里啊?他不理睬我才是真的。”

  再不敢说张骏,和高老师聊起了我的学习,果然,对这个话题,她更加关心。

  她说:“照你这个成绩,名牌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的目标首先是班级第一,然后是年级第一。”

  高老师吃了一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高老师说:“尽力就好了,不要太逼迫自己,这个世界第一只有一个。”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后,我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想着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我真能做到吗?连关荷都只是在年级第十一到十五之间晃悠。

  看到小卖铺前面停着一辆摩托车,和张骏的摩托车很像,我不禁慢了脚步,明知道他昨天已经来给高老师拜过年,这不可能是他的车,可还是忍不住停在了摩托车前面。

  现在,站在时光这头,看时光那头,一切因缘都变得分明。

  那个时候,他和我很相似,我们都因为成长环境的突变,很孤单,只不过,我还没学会掩饰,而他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掩饰,也许因为理解,他给予了我一点点温暖和照顾,却不知道令我此生都不能忘。就如同,高老师并不是对我最热情、最好的老师,随着我的成绩变好,随着我性格变得随和,有越来越多的老师对我宠爱呵护,远胜当年的高老师对我,可是,不管他们对我多好,我都压根儿不会在乎他们,我唯一记住的只有高老师。

  定定地凝视着摩托车,想着张骏,也想起了小波,那骑着摩托车,飙驰在风中的日子遥远得好似在一万光年之外。我们都已收起了叛逆的棱角,开始在人生轨道中努力。

  站了很久后,我转身离去,看到路口有卖羊肉串的,去买了十串,嘱咐他多放辣椒。

  吃着辣得嘴颤的羊肉串,迎着寒风微笑。

  2 第一件大事

  当我们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如婴儿时,我们眼前的世界也开始不再黑白分明。

  真诚的冷漠,虚伪的善良,褒与贬模糊,黑与白交杂,同学之间的关系开始复杂,不再是简单的你和我好,你不和我好。

  我们的一只脚犹在林黛玉式的好恶随心中,一只脚却已踏入了薛宝钗式的圆滑世故中。

  我们已经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但,我们还未明白这其实是一门远比考上大学更艰难、更深远的学问。

  寒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这个学期有两件大事,第一是学生会主席的人选,第二是文艺会演。

  我们班有童云珠,文艺会演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童云珠刚做了急性阑尾炎的手术,不能参加今年的文艺会演,沈远哲只能自己张罗。

  沈远哲头痛得不行,晚自习召开临时班会,向大家征询意见,可我们班除了童云珠,真没有文艺人才了,一帮男生七嘴八舌,全是馊主意,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班会开成了笑林堂。

  我对沈远哲有异样的感情,总是有一种欠了他什么的感觉,看不得他为难,明明自己也是文艺白痴,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我举手:“我有个想法。”

  沈远哲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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