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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我默默思量了会儿,侧头望着身后的宫殿。李妍,你是用这种方式把再见更深的刻在刘彻心中吗?拥有天下的帝王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可他即将失去你,在你最美时,在他渴望着再见你一面时。

  我向侍女欠身行了一礼:“恕我无能为力。”说完匆匆离去。

  马车内,去病看我一直沉默,也不打扰我,由着我默默发呆。半响后,我没头没脑地说:“皇上就要答应册封藩王的事情了。”

  霍去病的眉毛微挑:“李夫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又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嗯,她本来身体就弱,现在已是心力交瘁,她为了儿子的安全,回在临去前求皇上答应册封皇子的,朝内支持太子一方的臣子现在频频请命,李妍如果再以遗愿相求皇上,皇上肯定会答应了。”

  霍去病没有高兴,反倒长叹一声,伸手拉我入怀,我紧紧抱住了他,忽然想起刚才没有回答李妍的那个问题,我想李妍根本不要我回答,因为她早已知道我的答案,手上不禁又加了把力气:“去病!”

  “嗯?”

  “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霍去病的胳膊上也加了把力气,一字千钧重:“好!”

  桃花谢,随风舞,一地落红,千点愁绪,倾国倾城的一代佳人也如落花,芳魂散风中。

  在李妍弥留的最后一日,皇上终于答应册封皇子,李妍含笑而终。

  李妍,留下了关于她的美貌的无数传说,留下了刘彻的无限思念,留下了一个贫贱女子成为皇上最宠爱女人的传奇故事,可是她背后的心酸挣扎都了无痕迹地湮没在尘世间。而我,这个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会让一切永远尘封在心底最深处。

  霍去病带我离开长安,踏上了去朔方的路途。临去前,他请求带嬗儿同行,皇上以嬗儿身体不好,朔方苦寒,宫中有良医方便照顾,拒绝了他的请求。

  霍去病没有多谈其他事情,赵破奴却告诉我卫伉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向皇上请求随行,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明知道卫伉和去病不和的情况下,准了卫伉的请求。

  我顾不上想这些不快的事情,只惦记着我终于要离开长安,快要见到儿子,见到一出生就离我而去的儿子。兴奋过后又有隐隐的神伤,见到儿子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再见九爷,将近一年未见,他现在可好?

  说是守城,可朔方乃当年卫青大将军从匈奴手中夺回,经过卫大将军多年治理,已经固若金汤,再加上现在匈奴远遁漠北,根本每什么可守的。所以一路西行,霍去病走得很随意,遇见我喜欢的景致,常常索性停下,让我玩够再走。其实我心里很急迫,可越是急迫反而越要压住,唯恐露出异样,引得他人疑心。

  卫伉继承了卫青治军严谨的作风,却没有卫青的谦和忍让,他身上更多的是豪门贵胄的傲慢。它对霍去病带兵如此随意,十分不满,每次霍去病说多停一两日再走时,他都表示反对,霍去病对他的话全部当作耳旁风,一点不理会。卫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无效,不再自找没趣,索性闭上了嘴巴。只是背人处,他盯着霍去病的眼神越发阴沉狠厉。

  走走停停玩玩,终于到了朔方,霍去病安置妥当后,又带着我开始在四处游玩。

  缩放城中多是卫大将军的旧部,卫伉到了此处,气焰很是嚣张,不过因为无兵戈之扰,一派轻闲下,塔河 霍去病也没什么可以起冲突的地方。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白天虽然热地要把人烤焦,太阳一落山,却立即凉快起来。我和去病常常骑着快马在沙漠中游荡一整夜,有时候,我想我们就这样待在朔方,远离长安,也是很好。可我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卫氏势力随着太子年纪渐长,日渐更大,去病是唯一能牵制卫青在军中势力的人,皇上不会轻易放弃去病,而皇上的不放弃,却会让去病身陷险地,而且是太子的势力越大,他的危险越大。

  霍去病带着我故地重游,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鸣沙山。恰是十五,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山顶,清辉洒满大漠。我心中一下振奋起来,仰天大叫了一声,立即跳下了马,一面笑着,一面全速跑向泉边。在长安城,我永远不可能如此,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离开长安了。

  霍去病看我不同于路途上的高兴,而是从心理自然而然爆发出的喜悦,他也大声笑起来。

  两人在泉边欣赏着圆月、银沙、碧水。

  “玉儿,知道我这一声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脱去鞋子,将脚浸进泉水中,凝神想了一会儿:“错过了正面和伊稚邪交锋,由卫青大将军打败了匈奴单于的主力。”

  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泉中:“战争的胜利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而是众多人的勇猛和协同配合,舅父迎战单于,我迎战左贤王,谁打败单于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合得到了胜利。”

  “李敢的死?”

  他摇摇头:“就算我不出手,他也逃不过一死,但大丈夫为人,立身天下,庶几无愧?做了就是做了,虽有遗憾,但没什么可后悔。”

  我撩着水玩,笑道:“都不是,不猜了。”

  他沉默了一瞬,眼睛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其实在这泉边,我真正第一个认识、第一个告别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交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说这话,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晓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已经都全身湿透。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都湿了,索性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干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上,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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