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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李妍幽幽醒转时,刘彻一脸狂喜,和之前的焦虑对比鲜明,那样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喜悦,我想这个男子,这个拥有全天下的男子是真正从心里爱着李妍,恐惧着失去她。李妍望着刘彻,也是又是笑,又是泪,居然毫不避讳我们,在刘彻手上轻印了一吻,依恋地偎着刘彻的手,喃喃道:“我好怕再见不到你。”那一瞬,刘彻身子巨震,只能呆呆看着李妍,眼中有心疼,有怜惜,竟然还有愧疚。我身子陡然一寒,盯向李妍,你……你是真病?还是自己让自己病了?

  人刚回园子,疲惫地只想立即躺倒。却没有料到李敢正在屋中等候,一旁作陪的红姑无奈地说:“李公子已经等了你整整一日。”我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

  李敢看她出了院门,立即问道:“她醒了吗?她可还好?她……”李敢的声音微微颤着,难以成言。我忙道:“醒了,你放心,太医说只要细心调养,两个月左右就能身子恢复。”

  李敢一脸焦急慢慢褪去,脸上却显了心酸之色。她那边生命垂危,他这边却只能坐在这里,苦苦等候一个消息。

  天色转暗,屋里慢慢地黑沉,他一直静静坐着,不言不动,我也只能强撑着精神相陪。很久后,黑暗中响起一句喃喃自语,很轻,却十分坚定:“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我愿意全力帮她实现愿望,只要她能不再生病。”

  我身子后仰,靠在垫子上,默默无语。李妍,如果这场病是巧合,那么只能说老天似乎在怜惜你,竟然一场病,让一个在某些方面近乎铁石心肠的男子心含愧疚,让另一个男子正式决定为你夺嫡效忠。李敢是李广将军唯一的儿子,在李氏家族地位举足轻重,他的决定势必影响着整个家族的政治取向。

  可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你的行事手段实在让我心惊,一个刚做了母亲的人,竟然就可以用性命作为赌注。一个连对自己都如此心狠的人?我心中开始隐隐害怕。

  我和李敢犹沉浸在各自思绪中,院子门忽地被推开,我和李敢一惊后,都急急站起。霍去病脸色不善地盯着我们。我和李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倒都还罢了,可我们居然灯也不点,彼此默默在黑暗中相对,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李敢看着霍去病的脸色,无限黯然中也透出了几分笑意,对我笑着摇摇头,向霍去病抱拳作礼后,一言不发地径直向外行去。

  霍去病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你们何时变得如此要好了?你在宫里累了那么久,竟然连休息都顾不上?”

  两日两夜没有合眼,我早已累得不行,刚才碍于李敢,一味撑着,此时再不管其它,身子往后一倒,随手扯了条毯子盖在身上:“我好困,先让我睡一会儿,回头要打要罚都随你。”

  霍去病愣了一瞬,面上渐渐带了一丝笑意,走到榻旁坐下。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在耳旁低声道:“这么放心我?可我却有些不放心自己,万一控制不住,也许……也许就要……了你……”他的气息在脸上若有若无地轻拂过,唇似乎贴在了我的脸颊上,我却困得直往黑甜梦乡里沉去,什么都想不了。

  一觉醒来时,已经正午,还眯着眼睛打盹,心头忽地掠过昨日似真似假的低语,惊得猛地从榻上坐起。一低头,身上却还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只鞋子被脱去放在了榻前。

  我愣愣坐着,榻旁早空,究竟是梦不是梦?

  鸳鸯藤不负我望,一架金银,泼泼洒洒,绚烂得让花匠都吃惊,不明白我是怎么养的。其实很简单,我每天都对着它们求呀求,草木知人性,也许被我所感动,连它们都渴盼着那个男子的光临,希望我的愿望成真。

  九爷推着轮椅,我在他身侧缓步相伴。步子虽慢,心却跳得就要蹦出来。

  “玉姐姐!”随在身后的小风大叫,我“啊”的一声,扭头看向小风:“要死了,我长着耳朵呢!”

  “那九爷问你话,你干吗不回答?”小风振振有辞。

  我心中有鬼,再不敢和小风斗嘴,不好意思地看向九爷:“刚才没有听到,你问我什么?”

  九爷好笑地问:“想什么呢?我问你和天照他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你一个人说话,三个人帮腔,似乎我不随你来园子逛一趟就要犯了众怒。”

  “谁知道他们三个干吗要帮我?也许落个人情,等着将来讹诈我。”

  说着话,已经到了我住的院子,我回头看向石风,石风朝我做个鬼脸,对九爷说:“九爷,以前到玉姐姐这里都没有仔细逛过,今日我想去别的地方逛一圈,看看这长安城中贵得离谱的歌舞坊究竟什么样子。”

  九爷笑说:“你去吧!”石风朝我比了个钱的手势后,跑着离去。

  一院花香,刚推开门,九爷已低问了句:“你种的金银花?”我朝他紧张地一笑,没有回答。

  一架枝繁叶茂花盛的鸳鸯藤。夏日阳光下,灿如金,白如银,绿如玉,微光流动,互为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九爷仔细看了会儿:“难为你还有功夫打理它们,能长这么好可要花不少心血。”

  我盯着架上的花,持续几天的紧张慢慢褪去,心绪反倒宁静下来:“金银花还有一个别的名字,你可知道?”

  九爷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冬天时它仍旧是绿的,所以又叫它‘忍冬’。”

  我苦笑起来,扶着他的轮椅,缓缓蹲下,凝视着他:“你在躲避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另一个名字?因为它们花蒂并生,状若鸳鸯对舞,所以人们也叫它‘鸳鸯藤’。”

  九爷笑道:“我一时忘记了,只想到入药时的名字。你今天请我来园子不是只为看花吧?我记得你们湖边的柳树长得甚好,我们去湖边走走。”

  我握住他欲转动轮椅的手:“我真的只是请你来看花,我不管你是否会笑我不知羞耻,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你。这些鸳鸯藤是我特地为你种的,前年秋天种下,已经快两年。九爷,我……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以后能和你一起看这些花,而不是我独自一人看它们鸳鸯共舞。”

  九爷的手微微颤着,手指冷如冰,他盯着我的双眼中,痛苦怜惜甚至害怕,诸般情绪,错杂一起,我看不懂。我握着他的手也开始变冷。我祈求地看着他:我把我的心给了你,请你珍惜它,请——珍——惜——它。

  九爷猛然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避开我的视线,直直盯着前面的鸳鸯藤,一字一字地说着,缓慢而艰难,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不习惯陪别人一起看花,我想你总会找到一个陪你看花的人。”

  那颗心怦然坠地,刹那粉碎。我的手依旧在空中固执地伸着,想要抓住什么,手中却空落落,一个古怪的姿势。

  他伸手去推轮椅,却似乎手上根本没有力气,推了几次,轮椅都纹丝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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