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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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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看向灿烂的太阳,刺眼的光线射入她的眼睛,她却连眨都不眨,阿珩摸了摸阿獙,“为我做一件事情,可以吗?” 阿獙毫不犹豫地点头。 “活着!” 阿珩跃下了阿獙,坠向大地,回头嫣然而笑,“去玉山找烈阳。” 下坠中,阿珩双臂张开,将身体内被封印的力量散出,此时太阳恰在中天,正是一天中力量最强大的时候,阿珩体内也如火山爆发一般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周身发出刺目的白光。 阿獙感受到阿珩的气息在消失,惊恐地昂头悲号,赤宸和少昊听到阿獙的声音,回身间看到阿珩全身绽放出刺眼的白光,同时失声惊叫:“阿珩,千万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阿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白光中。 阿珩落到了地上,散发着刺目的白光。 随着她姗姗而行,就好似地上有另一个炽热的太阳,白光所及之处,地上的水刹那间就蒸腾成了白雾。 在太阳的无情炙烤下,汪洋大水渐渐消失,土地慢慢干涸,草木全部枯萎。 魑、魅、魍、魉扑过去,想阻止阿珩,却被阿珩的灼热烫伤,惨叫着后退,幸亏雨师及时降下云雨,阻挡了阿珩一会儿,才救了他们一命。 阿珩刚开始还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只想把洪水蒸腾完,可就如堵截洪水的堤坝被打开了一道口子,洪水不是按照预想中慢慢流淌,而是将口子越冲越大,最后把整个堤坝彻底冲毁。 阿珩体内的力量与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越涌越多,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她身不由己,眼睛渐渐变得赤红,神识渐渐消失。 随着阿珩的走近,士兵们惨叫着倒下,他们身体里的水分全被炙烤干,迅速化作了干尸。 雨师从半空跌下,他修炼的是水灵,阿珩的太阳之力天生克他,他身体受到重创,连行走都困难。 应龙已经看不到阿珩的原身,只能看到一团白光中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睛,像恶魔一般,看到什么就摧毁什么。 应龙化回人身,迅速后退,如果不是前面有水源,后面有少昊在帮他,他的身体只怕早就被炙毁。 他惊恐地问少昊:“那究竟是什么?王姬究竟化作了什么?” 少昊神色哀凄,一声不吭,只迅速地把本来要引向大海的河道改到了他们身前,用奔流不息的河水,保护住轩辕族士兵,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阿珩所做的。 风伯扶着雨师,看着一步步走向他们的阿珩,恐惧地问赤宸:“那究竟是什么?” 即使世间真有这么强大的法术,可像这样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全部毁灭的法术也未免太惨无人道。 赤宸为了保护神农士兵,试图借水,可水全汇聚在地势低凹处,被少昊操纵着保护轩辕士兵。 赤宸虽然五灵兼具,但单论驭水的能力,毕竟不如专修水灵的少昊,根本无法从少昊手里调动水灵。 地上的干尸都被阿珩炙烤得焦黑,化作粉末。 神农族士气在惊吓中一溃千里,士兵惨叫着奔逃。 赤宸的亲随部队虽然也害怕,却一个个都站得笔挺,没有赤宸的命令,绝不后退。 魑、魅、魍、魉看着周围的兄弟,悲愤地嘶叫:“这到底是什么魔物?难道天真要亡我们吗?” 赤宸脱下阿珩做给他的衣袍,将衣袍揉碎撒出,带着玉山灵气的衣袍碎片落入大地,长出了无数棵桃树,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带来了点点凉意,阻挡着炽热干旱的侵袭。 风伯和雨师看性子狂妄的赤宸只防守,迟迟不出手攻击,心里约略猜到几分,对赤宸说:“这已经是神智全失、六亲不认的魔了,你千万不可因为顾忌旧情,手下留情。” 赤宸看了眼缓缓走过来的阿珩,“军队交给你们,立即撤退,我引她离开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在哪里汇合?” 赤宸答非所问地说:“我是山野蛮夫,行事随心所欲,纵情任性,能上战场,却不能治国,并不是能带给天下安宁的人。轩辕王虽然私情有亏、大义不保,可君王都要这样无耻无情,才能守住王位和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打了这么多年仗,天下百姓早已经打累了,你们身为神农子民,能为神农做的也都做了,如果这次战役后,还能活着,就好好找个女人,生儿育女,过点太平日子吧。” 雨师赤松子盯着赤宸,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赤宸淡淡一笑,“人说高辛的诺奈将军容貌出众,才华盖世,性情文雅风流,是无数高辛仕女的香闺梦中人,可惜因为一段荒唐的男女情,终日沉浸在酒药中,成了废人。 只怕那些女子没有一个想到他会自毁容貌,自残身体,潜伏在神农将近二十年。” 风伯震惊戒备地看向雨师,雨师悚然而惊,知道赤宸手段酷厉,他暗暗握紧兵器,准备随时自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虽然你和少昊计划很周详,知道任何易容幻形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不惜毒毁容貌,伤残身体,又知道你们自小言传身教的贵族气质难以伪装,特意托名‘四世家’的赤水氏,少昊还强迫赤水氏配合他,伪造了你的出生和经历。不过我向来多疑,连自己的女人都不会轻信,何况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这十几年来一直待我如兄弟?” “如果是几百年前,我若知道你骗我,肯定立即就杀了你。可几百年前,阿珩被我逼落虞渊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能只用眼睛去看,还要用心去感受,所以我愿意给你些时间,分辨清楚你究竟是谁。这么多年,不管你是诺奈,还是赤松子,你用高辛精湛的铸造技艺为我打造精良的兵器,让神农士兵有武器对抗轩辕王;你领兵作战时总是毫不怕死地冲在最前面,殚精竭虑帮助神农对抗轩辕。你所作所为都有利于神农,我为什么要杀你?” 雨师默默无言,紧握兵器的手渐渐松了。 赤宸笑问:“少昊给你的任务应该是要我和轩辕王两败俱伤,方便高辛从中得利,你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刚才,你明明可以不必如此尽力,虚与委蛇后悄悄离开,你却为了救魑、魅、魍、魉,不惜对抗阿珩,以至重伤,你如今真分得清楚自己究竟是少昊的臣子诺奈,还是赤宸的兄弟赤松子吗?” 二十年的时光,对神族而言并不长,若太平清闲时,只是眨眼,可二十年的金戈铁马,转战四方,朝夕相处,生死相托,一起冲锋陷阵,一起饮酒大醉,一起受伤,一起欢笑……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时光能比铁血豪情的峥嵘岁月更令人激动? 还有什么样的情谊能比生死与共的袍泽之谊更深厚? 二十年前,他凭借一颗坚毅的心毒毁了自己的脸,脸没了没关系,只要心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二十年后,他的心却已经面目全非,他究竟是谁? 赤宸的兄弟赤松子,还是少昊的臣子诺奈? 雨师神色怆然。 风伯的戒备散去,重重拍了下雨师的肩,依旧亲密地扶着雨师。 确如赤宸所说,管他是谁,反正风伯心中的雨师是好兄弟,在战场上无数次救过自己的命。 赤宸笑了笑,“知道你是诺奈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你虽然毒毁了脸,自残了身体,可她自从婚礼上见到你后,就一直在怀疑。” 赤宸望向双眼赤红、化作魔身的阿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有多么丑陋恐怖,只要你的心没变,在她心中,你永远都是你。” 雨师吃惊地呆住,云桑竟然早就认出了他? 她一直知道他在这里? 那些模模糊糊的小细节全都清晰分明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身周总是会有彩蛾相随,有时是他孤独静坐时,蛾子会轻轻落在他的掌上,默默陪伴着他;有时是他深夜巡营时,蛾子会跟在他身侧慢慢飞舞,静静跟随着他。 无数个黑夜里,因为脸上的毒伤、身上的刀伤,即使睡梦中,他都痛苦难耐。 半梦半醒中,总有夜蛾翩翩而来,萦绕在他营帐内,用磷粉涂染着他的伤口,缓解着他脸上身上的痛楚。 亦真亦假,亦梦亦幻。 梦醒后,一切了然无痕,只有榻畔坠落的蛾尸,让他怀疑自己昨夜又忘记了熄灯,以至飞蛾扑火。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即使远隔千里,她仍一直在耗用灵力,守护着他。 每天清晨,当别人神采奕奕地睁开眼睛时,云桑是否面色苍白、神虚力竭地从蛾阵中走出? 她究竟陪伴了他多少个孤独的夜晚? 多少个疲惫的夜晚? 多少个痛苦的夜晚? 十几年,究竟有多少个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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