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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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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萸推开云桑和阿珩,挣扎着站起,从阿珩手里拿过云桑写的绢帕,“是要把这个悄悄送给赤宸吗?我这就去。” 一边说,一边踉跄着离去。 “朱萸,大哥不可能回来了,你已经自由,如果你想离开朝云峰……” “嘘!” 朱萸猛然转身,食指放在唇上,让阿珩不要再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青阳殿下会回来的!王姬,你虽然是他的妹妹,可你并不了解殿下。你知道云泽死时他的愤怒吗? 你知道你成婚时他的难过吗?你知道王后被气病时他的自责吗?” 阿珩哑然无语,朱萸越说越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青阳殿下,凭什么说他不会回来了?几千年来,是我和他日日做伴,我是块烂木头时,藏在他的怀中,随着他天南地北到处跑,修成人形后,一直服侍他,他的所作所为、所喜所伤我都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青阳殿下都言出必行,从没有失信过,只有别人对不起他,从没有他对不起别人,他说了让我等他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朱萸说完,气鼓鼓地扭头就走。 “朱萸!” 阿珩悲叫。 “什么?” 朱萸怒气冲冲地回头,脸色青白,眉头紧紧地皱着,显然心痛依旧。 阿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没什么,你好好照顾玱玹,大哥回来后会奖励你的。” 朱萸灿然而笑,“嗯,我知道!” 用力点点头,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云桑盯着她的背影,“真是个傻丫头,原来她对青阳……不但我们没看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懂。你说她现在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对你大哥的心意?” “大哥已经不在,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 阿珩口中说着不重要,眼泪却潸然而落,也许大哥是明白的,可明白的大哥却一直任由朱萸不明白,只因为他肩头的责任未尽,也许他曾想过有朝一日,等肩头的责任尽时,再带着朱萸去天南地北流浪,就像他们初相遇时一样。 如果没有那么一天,他宁可朱萸永远不明白,永远不懂得伤心,但他不知道朱萸终于伤心了。 “朱萸她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吗?她们木妖一族可比神族都命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听大哥的话,当年她在虞渊外,差点被虞渊吞噬,可大哥让她等,她就一直在等,连脚步都没挪一下。” 千年万年的等待,画地为牢,将漫长的光阴都凝固在了分开时的一瞬,永远都是那个人欲走还未走时,款款谈笑、殷殷叮咛的样子,看似痴傻,何尝不是一种聪明呢? 云桑轻声叹了口气,默默走向桑林,飞舞的蛾蝶环绕在她的身周,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渐渐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桑林中。 第二日,阿珩带着小夭去了玉山。 几百年前,阿珩跟着少昊迫不及待地离开玉山时,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回来,并且带着她和赤宸的女儿。 重回玉山,阿獙显得十分兴奋,又是跳,又是叫。 前来迎接的宫女亲热地欢迎阿獙,却拦住烈阳,说道:“小公子,请止步。” 烈阳一愣,阿珩抿唇笑道,“姐姐不认识他了吗?这是烈阳啊。” 宫女吃惊地瞪着烈阳,结结巴巴地说:“烈阳,你怎么修成了个小矮子?” 阿珩大笑,阿獙也是笑得直打滚,烈阳气得索性变回了原身,飞到枝头。 宫女对阿珩压着声音说:“脾气还是这么大。” 小夭东张西望,问:“娘,你不是说到处都有桃花吗?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阿珩也没想到,再次踏足玉山时,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几百年前的玉山一年四季都开满桃花,亭台楼阁掩映在绚烂的桃花间,不管何时都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人行其间,如走在画卷中。 而现在的玉山,一朵桃花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才抽着嫩叶的桃树。 这些倒还好,毕竟阿珩已经听闻,神农王死时,玉山天降大雪,青山不老,却因雪白头。 可是王母的样子—— 当年的王母青丝如云,容颜似花,一双美目寒冽若秋水,立于桃花树下,顾盼之间,真正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可如今的王母满头白发,容颜枯槁,双目冷寂。 阿珩呆呆地看着王母,小夭是自来熟,笑嘻嘻地跑到王母身边,问王母:“奶奶,桃花呢?我娘说这里有很多桃花。” 王母说:“桃花都谢了。” 阿珩让小夭给王母行礼,等行完礼,宫女带着小夭下去玩。 阿珩和王母漫步在桃林间,阿珩对王母说:“我这次来玉山有两件事情。” 王母没有说话,阿珩突然改了称呼,“湄姨。” 王母冷冷一笑,“你母亲在临死前终于肯提当年的事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在小月顶住过几日,伯伯和我讲了你们的事情。” 王母身子一颤,脚步顿了一顿,阿珩鼓了下勇气才说:“伯伯说,他一直想着你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他生命中过得最畅快淋漓的日子。” 王母面沉若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慢慢地走着。 阿珩又说:“娘临去前,我问娘要不要来趟玉山,可娘一直沉默,后来娘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阿珩打开包裹,将一套鹅黄的衣衫捧给王母,衣衫上面躺着一个桑木雕刻的傀儡小人。 王母冷眼看着,却不去接,当年缬祖决绝而去,几千年间从未回头,如今再回头,已经晚了! 阿珩无奈,只能把傀儡人放在地上,傀儡一接地气,迎风而长,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少女,和几百年前的王母长得一模一样,神气态度却截然不同。 少女双眼灵动,笑意盈盈,乌黑的青丝挽着两个左右对称的发髻,髻上扎着鹅黄的丝带,丝丝缕缕地垂下,十分活泼俏丽。 阿珩轻声唱起了母亲教给她的古老歌谣。 少女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开始跳舞,长袖翩飞,裙裾飘扬,舞姿曼妙。 王母怔怔地看着。 少女鹅黄的衣衫簇新,衣袖处却裂了一条大口子,跳舞时,手一扬,袖子就分成两半,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 她仍记得,白日里她的衣袖被树枝挂破了,她不会女红,阿缬却十分精通女红,答应晚上替她补。 可是,那支舞,她永远没有跳完,那个晚上,也永没有来临。 阿珩的歌声结束,傀儡少女也跳完了舞,化作粉末,随风而散,就如那些往事,被时光的狂风无情地吹散,不留丝毫痕迹。 树林间突然变得太安静,连微风吹过枝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王母纵声大笑,笑得滴下泪来,“这算什么?” 阿珩说:“对不起!娘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王母的笑声戛然而止,阿缬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骄傲的女子,从未低过头,即使打落了牙齿也会面带笑容和血吞下,那个骄傲到近乎跋扈的西陵缬哪里去了? 王母沉默了很久,问道:“你母亲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阿珩说:“我不知道,问她时,她总是沉默。她在病中,亲手纺纱织布做了这件衣裳,让我带给你。” 王母静静地站着,目光虽然盯着阿珩,却好似穿透她,飞到了几千年前。 阿缬答应替她补好衣衫,却没有做到,几千年后,她送来了一套亲手做的衣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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