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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季厘说道:“陛下,高辛建国几万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臣等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朝臣们纷纷点头,自古只听闻国君贬抑妃子,从未听闻妃子自行离去。

  一个朝臣突然问:“这是轩辕王的意思吗?是不是背后有什么阴谋?”

  少昊说:“这是今日清晨颁布的文书,那个时候,轩辕王即使还活着,也才刚从阪泉逃离,根本不可能发此旨意,文书上只有王后印鉴,没有轩辕王的印鉴,应该只是轩辕王姬自己的意思。”

  朝臣忙道:“那这可不算。”

  少昊说:“你们都下去,这事就这样吧!”

  少昊说着起身,径直走了。

  一众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茫然不知所措,就这样吧!就哪样吧?

  少昊从来都政令明晰,他们第一次收到这样不知道该怎么执行的命令。

  少昊没有回承恩宫,而是去了承华宫——他还是王子时的府邸。

  推开卧房,一切宛若旧时。

  他还清楚记得,新婚之夜,他装醉,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阿珩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他,好似早已窥破他的一切心思。

  几案旁,靠窗放着一张软榻,晚上,他在案前处理文书时,阿珩喜欢躺在榻上翻看医书。

  推开窗户就是花园,园子里的花草都是阿珩亲手打理,她一边研习《百草经注》,一边活学活用,培植各种奇花异草,名噪高辛神族,连父王都时常派宫人来讨要花草。

  阿珩心细,知道他对气味敏感,每日里,他的案牍上摆放的鲜花都是阿珩采摘,时不时地有意外之喜。

  晚风轻送,有酒香徐徐而来,是阿珩培植的醉海棠,不能用水浇,只能用酒,花朵浩大洁白,令人闻之欲醉,阿珩曾戏谑地说,“此乃花中醉君子,也可叫少昊花。”

  少昊起身,去花园里剪了几枝醉海棠,插入案头的玉瓶,霎时间,满堂酒香,熏人欲醉。

  少昊静躺到榻上,从袖中拿出一个水玉小盒,盒里装着一截小指。

  阿珩借兵不遂、断指而去的那天,他真的没有想到,仲意和昌仆会死,竟然从此后,阿珩再没有回到五神山,以后,也再不可能。

  一室酒香中,少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阳光明媚,碧草萋萋,山花烂漫。

  青阳、阿珩、仲意都在,就像是仲意成婚的那日,他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少昊觉得十分快乐,可心里又隐隐约约地莫名悲伤,似乎知道欢乐会很短暂。

  他搬出了一坛又一坛自己酿造的酒,频频劝酒,似乎唯恐晚了,他们就喝不到。

  青阳笑对仲意说:“这家伙转性了,以前喝他点好酒,非要三请四求不可。”

  少昊给青阳斟酒,青阳刚端起杯子,云泽站在凤凰树下,笑叫:“大哥!”

  青阳立即站起来,走向云泽,少昊要抓没抓住,仲意也站了起来,少昊急忙抓住他,“你还没喝我酿的酒。”

  仲意微微一笑,从少昊掌间消失,身体轻飘飘地飞向了云泽,兄弟三人并肩站在凤凰花树下,说说笑笑,压根儿不理少昊。

  少昊抱着酒坛追过去,“青阳、云泽、仲意!”

  大家再一起喝一次酒,就一次!却怎么追都追不到。

  “青阳、云泽、仲意……”

  累得满头大汗,眼看着要追到了,青阳突然拔出长剑,怒刺向他,“你为什么不救仲意?你不是承诺过你就是青阳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少昊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剑刺入了自己心口,“啊——”

  少昊满头大汗地惊醒,一室酒香浓欲醉,少昊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恍恍惚惚中,以为自己正在和青阳喝酒。

  他翻了个身,叫道:“青阳,我做了个噩梦。”

  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他低头看,蓝色的水玉碴中竟然躺着一截断指,悚然间,一身冷汗。

  青阳不在了,云泽不在了,仲意不在了,阿珩也已经走了!

  他茫茫然地抬头,却不知道究竟要看什么,只看到鲛纱窗上映着一轮寒月,寂寂无声。

  魑、魅、魍、魉四兄弟大呼小叫地跑进屋内,“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

  风伯被他们吵得头痛,“如果不是天大的消息,我就每人三十鞭。”

  魅得意地笑:“那你打不着了,真是天大的消息。”

  他们还要和风伯打嘴皮架,赤宸不耐烦地喝道:“说!”

  魑、魅、魍、魉立即站直了,魑说:“轩辕的王姬把高辛的王妃给休了。”

  “什么?”

  风伯和雨师同时惊问。

  魑朝他们挤眉弄眼,看,没说错吧,天大的消息!

  赤宸双手按着案子,向前弓着身子,急切地说:“你们再说一遍。”

  魅说:“高辛王妃说自己才德不堪,难以匹配少昊,把自己给休了,从现在开始她只是轩辕王姬,不是高辛王妃,婚嫁自由。”

  风伯困惑地说:“这个轩辕王姬究竟什么意思?如今轩辕族才是最需要高辛族的时候,她竟然撕毁了和高辛的联盟。”

  一转念,立即问,“消息什么时候公布的?”

  魍说:“今日清晨。”

  “难怪呢,这可不是轩辕王的意思,是轩辕王姬自作主张。”

  风伯对赤宸笑道,“真是天助神农,高辛肯定视为奇耻大辱,现在即使轩辕王姬想反悔也没那么容易了。”

  赤宸缓缓地坐了下去,表情似悲似喜,原来这就是阿珩送给他的礼物——她的自由。

  可是,这个时候,阿珩应该已经知道一切了吧?

  阿珩清晨公布了解除和少昊婚姻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朝云峰整理母亲的遗物,她在等着迎接轩辕王的勃然大怒。

  傍晚时分,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轩辕王、轩辕王来了!”

  阿珩姗姗站起,向外走去,她以为看到的应该是趾高气扬的侍卫,轩辕王被簇拥在中央,一脸震怒地盯着她。

  可是,她只看到了象林叔叔狼狈不堪,尹朱叔叔满身血痕。

  她困惑地看着他们,象林和尹朱跪在她面前,“请王姬立即派心腹去归墟请大殿下出关。”

  阿珩望向殿内,医师们围在榻前忙碌,“发生了什么事情?”

  象林说:“我们中了赤宸的诡计,陛下重伤……只怕不行了,最好速接青阳殿下回来,见轩辕王最后一面。”

  晴天霹雳,阿珩脑袋一片空白,僵立在地。

  她不相信!她的父王永远都威风凛凛,是无人敢忤逆的轩辕王,怎么可能会不行?

  昨日她还隐约听闻赤宸被逼得弹尽粮绝,就要失败。

  阿珩跑向大殿,分开人群,冲到了榻前,轩辕王双眸紧闭,脸色蜡白。

  “父王,父王……”阿珩无法控制地越叫声音越大,轩辕王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看着阿珩,如释重负地一笑,“阿缬,我就知道你会赶来,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象林和尹朱一听,鼻子直发酸,眼泪冲到了眼睛里。

  先是王后薨,再是轩辕王重伤,轩辕竟然一夜之间大厦要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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