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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承欢看到雍正冷漠的样子,心下失望,恭敬地拿回画纸,转身出了门。皇伯伯也记不得姑姑了吗?

  宫里隐有传闻说姑姑是皇伯伯的女人,可又有人说姑姑是十四叔的福晋。姑姑究竟是谁?每年十二月磕头祭奠的人究竟是谁?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脑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纷乱,很多事情,连她都分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起先,她还想问明白,可每一个被她问到的人,不是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是说她记错了。如今,她已经放弃询问别人,只想从皇伯伯这里试探出答案。

  承欢回到寝殿,命丫头退下,刚拉开被子,想要睡下,一个僵尸猛地从被子下面坐起,双手卡向她的脖子,她惊得连退了几大步,才勉强站稳。

  弘昼看承欢终于被他吓到,得意地大笑起来:“哦,胆小鬼,胆小鬼!”

  惊吓中,承欢心里积聚的泪意化作眼泪坠下。

  弘昼呆住,在他心中,承欢从来不知忧愁,能令皇阿玛展颜而笑,能令所有人开心,是所有人的忘忧果。

  他忙赔礼道歉,承欢擦去了眼泪,强笑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被吓住了,你这僵尸倒扮得挺像的,下次教我,我去吓唬弘历哥哥。”

  弘昼看似糊涂,实际比常人更敏慧,明知承欢说了假话,却顺水推舟,笑道:“好啊,明儿我们一起去吓他。”

  承欢说道:“你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若让别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事。”

  弘昼笑嘻嘻地说道:“好妹妹,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咱俩挑僻静处,没人能发现。”

  承欢心里憋闷,正睡不着,于是拉上帐子,营造了一副她已歇息的假象。她懒得穿外衣,随手拿了件白色织锦披风,就和弘昼从窗口翻了出去。

  两人不敢打灯笼,不过所幸月色明亮,就着月色散步,倒别有一番趣味。不过,若落在外人眼里,定不会如此想,一个白衣少女,长发披垂,一个黑衣僵尸,脸色煞白,活脱脱黑白无常夜巡图。

  两人不敢走正路,专拣僻静处,不曾想这里竟然也有太监把守,一个照面间,两人吓得刚想逃,那个老太监却脸色发青,眼睛凸出,身子晃了两晃,晕了过去。

  弘昼和承欢彼此对望一眼,不禁都笑起来,弘昼窃笑道:“看着吧,明儿个又该说宫里闹鬼了。”

  承欢只觉眼前的荒凉院落似曾熟悉,不禁拉着弘昼的手,悄悄走了过去,看到门口有太监守着,竟然是高无庸。两人不敢再往前,心里却越发纳闷,转回来,四处转了一圈,看到院墙边的大树,都有了主意,悄悄攀上树,竟然看到雍正独自一人,静坐在屋中。

  弘昼惊骇得手发颤,差点儿就要掉下去,反倒承欢很镇静地扶住他,躲在枝叶间安静地偷窥着。

  一灯如豆,光映寒壁,雍正拥衾侧坐于案前,似在看什么文稿,却半晌不翻页。

  夜凉风急,卷起地上的落花残蕊,一团团、一阵阵,送入帷幕。

  天上一轮皓月映得旧竹帘子发白,像罩了一层寒霜,衬得那飞上竹帘的残红犹如啼血。

  雍正却不言不动,似已神游天外,任那半卷的竹帘打得门框噼啪作响。

  良久后,高无庸提着灯笼进来,雍正打开箱笼,亲手收拾好东西,锁上屋门,在高无庸的服侍下离去。

  朦胧灯火中,弘昼第一次发现皇阿玛的身子很瘦削单薄,似有不能承受之重,平日里,被他威严所慑,下意识地就认定了他严酷强壮、无所不能。

  弘昼呆看了良久,直到那点昏黄的灯影消逝于黑暗中,忽然间,往日里对皇阿玛的怨愤就淡了一些。

  他回头看见承欢呆呆的,不禁摇了她一下,小声说道:“我们翻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承欢第一次没有附和他的鬼点子,手脚并用,溜下树,说道:“我不想看,我要回去睡觉了。”

  弘昼无可奈何,也滑下了树,却边走边频频回头,承欢忽地站定,说道:“弘昼哥哥,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不要去打扰皇伯伯。”

  其实弘昼虽然调皮,可一向畏惧雍正,他再好奇,若没有承欢做垫背,也绝不敢去偷看。可承欢没有说“不要去偷看”,说的是“不要去打扰”,弘昼眼前浮现着刚才的一窗明月满帘霜、人倚孤灯映寒壁的景象,心中莫名地一悸,收起了调皮好奇的心思,点了点头,说道:“我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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