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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越听,心越静,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十三阿哥见他一席话,说得我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坐着,不禁得意一笑,轻搡了我一下,笑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对你也有点儿意思,要不然以四哥的心性,断不会亲自去教一个宫女骑马。回头记着敬我谢媒酒,我可没少在四哥面前夸你。”他敛了敛笑意,认真说道,“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对我就知道了。”

  我没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后看着十三阿哥,郑重地说,“反正我心里绝对没有四阿哥,你别再瞎掺和。”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走着,一路想,其实自己打听四阿哥的喜好避讳时就担心引人注意,还特地把别的阿哥的饮茶喜好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可是毕竟一个上了心,别的只是敷衍,一般人倒看不出异样,十三阿哥却和四阿哥朝夕相处,又和我要好,我对四阿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难怪他会误会。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误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更何况,我只想到在打听私事上会引人注意,却不料三年来的时时小心谨慎、处处留心观察,落在十三阿哥眼里全是别有情意了,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长达三年的误会呢?

  回到自己的营帐,只觉得心里的一股憋闷无处可去,倒茶烫了手,收拾东西却又撞翻了水盆,弄得地毯全湿了,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吓得隔壁帐篷的芸香和晨樱都冲了过来,看我面色难看,又看到地毯上的水,忙赔笑说道:“姑娘快别生气了,我们这就帮姑娘把毯子换了。”

  我看着她们,静了静心神,强笑道:“真是越急越乱。”话出口,心反倒安定了。

  自那日后,我下定决心,马是万万不能再学了,十三阿哥有时提起话头,都被我顾左右而言他支开了。他笑笑地看着我,也就不再提起。

  一日正在康熙大帐里当班,突然一个军士快步跑来,递给李德全一个快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给康熙。我心里暗想,莫非和太子有关?因为知道太子就在这次塞外之行中被废了,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康熙下定决心废他,却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

  康熙一面看着急件,一面脸色渐渐凝重,最后猛地站起来,说道:“吩咐快马每日都来报信。”

  外头跪着的军士高声应道:“喳!”磕完头,快跑而去。

  康熙慢慢坐下后沉声说道:“传旨!”李德全忙上前跪倒,凝神听旨,“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后准备回京。朕要见苏完瓜尔佳。”

  李德全身子一抖,磕完头领旨后,匆匆而去。

  帐内当班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也不敢喘地静立着。我也是心里惴惴,虽知道个结果,可事情在细节上怎么发展却是一点儿头绪也无。拼命想了半天,一点儿也记不起有关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站着一动没动,现在走起路来全身还是僵硬的。康熙刚才接见蒙古王爷苏完瓜尔佳时,已说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后日就走,也开始收拾东西。一路上,周围虽人来人往,忙着准备行囊,却都压着声音,全无前几日的热闹了。我也静静地往回走,想着该如何快速把东西都整好。

  又要当班,又要整理东西。但也许因为一再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所以虽很累,精神却还好。第二日晚间正在让几个太监小心包裹器皿,忽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面留着心,一面继续忙着手头的活。

  过了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没了,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我也没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后,又放置妥当,这才回了帐篷。

  一进帐篷,玉檀就面色严肃地迎了上来,拉着我坐好,小声说:“看样子,姐姐还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细听。她续说道:“太子爷骑了蒙古王爷进献的御马,引得蒙古人闹了起来,说是献给皇上的御用之马,却被太子拿来玩耍,大不敬,瞧不起他们。”

  我“啊”的一声,忙问道:“皇上怎么说?”

  玉檀悄声道:“还能怎么说?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当着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责了太子爷。”停了下,她又小声说道:“不过我看皇上除了怒,还很是伤心,毕竟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现在人人都面带悲伤,太子爷这个时候却骑马取乐。”她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我听完后,默默发起呆来,想来这就是一废太子的引子了。想了会儿,认真叮嘱玉檀道:“这几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则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祸。”

  我特意加重了“大祸”的口气,玉檀忙点头,说道:“姐姐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又默坐了一小会儿,遂洗漱歇息。可心里担着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会对现在的几个阿哥有什么影响,虽然大致结果知道,可具体的过程却无从得知,所以睡得不安稳。

  我这个半吊子的先知用处实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拉地全记住。可转念一想,只怕记住也没有用,清朝的历史为了避尊者讳,多有粉饰篡改,到最后只怕也是误导,说不定反倒害了我。听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来她也不好过。

  浩浩荡荡的大营总算开拔,因为快报传来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伤,我们御前侍奉的人都提着一颗心,小心伺候着。众位阿哥也都面带忧色,太子爷的表情最是复杂,愤怒、恨意、不甘,夹杂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忧伤。康熙一直对他极其冷淡,令他脸上更多几丝惧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芸香在帐篷外的声音,我和玉檀忙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她进来后,安也顾不上请,只是快步走到我身边,玉檀也忙随手披了件衣服,凑了过来。

  芸香面有余悸地说道:“昨日夜里万岁爷大怒。”我和玉檀都轻轻“啊”了一声。她接着说道:“太子爷昨夜竟在帐外扒裂缝隙偷窥万岁爷,被万岁爷察觉了,又惊又怒,当场就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李谙达赶着增调了侍卫守护在帐外。”

  我和玉檀听完,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太子爷疯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芸香又匆匆说道:“李谙达说了,今日虽不该姑娘当值,但姑娘还是去御前伺候着。”我听完,忙起身穿衣,梳头洗漱,芸香在一旁帮忙伺候,都知道事情紧急,我也没和她客气。

  急赶了几日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大家正松了口气,想着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却心神越发绷紧,因为记得好像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宫第一次宣布废太子的,说话行动都加倍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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