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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我赶忙缩回来,站直了身子,冲着他们傻笑。偷窥被逮了个正着,的确有点儿尴尬。

  两人都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在窗边,俯了俯身子,做了个请安的样子。十四阿哥嘴角一挑,笑起来,对十三阿哥说了句话,大概告诉他我是谁,十三阿哥朝我笑了笑,两人转头进了屋子。

  天色全黑,宫灯被一盏盏点亮,虽不如电灯明亮,但朦朦胧胧中反多了“雾里看花”的美。人都聚在楼下,楼上就我和巧慧坐着,娇笑声从楼下传来。我趴在窗口,随意地看着底下的丫鬟、小厮们忙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巧慧说话,一边扔糕点去喂湖里的鸳鸯。

  巧慧低声叫道:“小姐!”

  我“嗯”了一声回头看她,却见她低着头,恭敬地站在我身后,我疑惑地转回头向对面看去,看见四阿哥、八阿哥长身玉立,正并排站在对面阁楼的窗口。隔窗望去,烛火一明一灭之间,两人的脸忽隐忽现。我下意识地站起,心想着,这玉般的美貌少年,今日并排相站,但终有一日要持戈相对、你死我活。虽对着良辰美景,一丝哀伤却从心里泛起。巧慧在身后拽我衣袖,这才发觉我竟只是痴看着对面,忙挤了个笑容出来,俯下了身子请安。对面的两人同时抬了抬手,我缓缓起来,侧身站在巧慧身旁。

  一个小厮快步走到八阿哥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八阿哥又和四阿哥说了几句。四阿哥点点头,两人遂一前一后地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丫鬟来说开席了,我问:“太子爷不是还没有到吗?”

  她笑回道:“刚才太子爷遣了人来说,他刚办完事,要先换了衣服才来,让大家别再等了,先开席吧!”我点点头,随她下楼。

  同桌的是两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我到时,两人正在谈笑,看我来,彼此欠了欠身子。坐定后,我环视四周,看见最前方正中的桌子空着,我猜该是留给太子爷的。左侧依次是八、九、十、十四阿哥,右侧依次是四、十一、十二、十三阿哥。

  一个太监托着木盘,搭着大红缎子,上放戏单,站在四阿哥桌旁。四阿哥没有看,只朝太监吩咐了几句话,只看他捧着盘子走到十阿哥桌前回话。十阿哥听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拿起戏单草草一看,接过笔钩了下,递还给太监。太监这才转回四阿哥桌前,四阿哥也钩了一下。小太监捧着盘子又请八阿哥点戏,八阿哥挥挥手,让他下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此时京剧还未诞生,唱的是昆曲。只可惜在三百多年后,昆曲早已不再如此盛行,我所知道的也就《西厢记》、《牡丹亭》那极有名的几出而已,再加上昨晚刚和冬云学的《麻姑拜寿》。不过看了行头,也知道这一出是《武松打虎》,暗道,是十阿哥点的戏,只图热闹。刚演到武松骑在虎身上提拳要打,一个太监高声喊道:“太子到!”一下子,台上台下全拜倒在地上。我从人群中望过去,一个身穿黄绫长袍、面容端秀的人缓缓走来。

  等太子坐定,大家才敢起来。我随着众人起身,坐回桌前。太监又捧了戏单过来,躬身站在太子桌前,太子朗声道:“今儿是给十弟做生日,让寿星先点吧!”

  十阿哥站起来回道:“先头已经点过,就等二哥点了。”太子这才拿过单子细看。

  这下我是完全不知道上面在唱些什么了,旁边的两个姑娘倒看得分外入神。

  几个大阿哥时有说笑,酒喝得并不多。可自十阿哥往下,酒是像水一样往下灌,十阿哥和几个阿哥都站在十三阿哥桌边要他喝酒,他也不推拒,举杯就干。干完之后,大声道:“我们可要多给今儿晚上的寿星敬几杯。”众阿哥又纷纷向十阿哥举杯。我心想,这人真是引火烧身。

  台上的戏又换了一出,我仍是不知道在唱什么,吃也吃饱了,瞧到十阿哥起身离席。转眼看姐姐正在一面看戏,一面和别的福晋说话。我遂起身尾随十阿哥而去。巧慧要陪来,我说:“你就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回。”前面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领路,十阿哥歪歪斜斜地走着,我心想果然是喝不过十三阿哥,人家仍是神清气爽的,他却已经颇有醉意。看到前面的屋子,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去小解。我忙转回身子往外走了一段等着。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陪着出来,看我站在那里,十阿哥紧走了两步上来,问:“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给寿星送礼来了!”

  他看我空着手,问:“礼在哪里?”

  我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他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太监扎了个安自去了。

  我领头走着,十阿哥跟在身后,又问:“礼呢?”我不理他,自顾走着,他随我进了湖边的水榭。离戏台有一段距离,那边虽灯火通明,却只隐约看得见戏台上的人。我站定,指了指连着栏杆的木长凳,对十阿哥说:“请寿星上坐。”

  我面向他站好,认真地请了个安。水榭里没有灯,只有天上的一弯半月,他坐在暗处,我不太能看得清楚他的脸,只听到他问:“你的礼该不会就是请个安吧?”

  他一脸困惑,还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走过去靠着栏杆坐下。

  我清了清嗓子,柔声唱道:

  ……

  寿香腾寿烛影高,
  玉杯寿酒增寿考。
  今盘寿果长寿桃,
  愿福如东海得寿比南山。
  青鹿御芝呈瑞草,
  齐祝愿寿弥高。
  画堂寿日多喧闹,
  寿基巩固寿坚牢。
  京寿绵绵乐寿滔滔,
  展寿席人人欢笑。
  齐庆寿诞中祝寿间妙。

  尾音刚落,就听见水榭外的拍掌声音。

  “我说十哥到哪儿去了呢!原来这里搭了个小戏台。”十四阿哥一面拍着手,一面进了水榭,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十三阿哥。我请了安,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阿哥极是反常地没有出声反驳,只是站起来道:“酒气有些上头,所以坐一下,回吧!”

  十四阿哥绕着我走了一圈,边上下打量边道:“什么时候也给我唱一出?”

  我被他看得有些生气:“十四爷生日的时候,如不嫌弃,若曦一定唱。”

  他笑了两声,对十三阿哥说:“十三哥,你要不要也订一出?”十三阿哥只笑了笑,没说话。十三阿哥明明性格更疏朗,却不和十阿哥开玩笑,显然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关系更亲密,所以玩笑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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