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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因为有什么比一个人在生病最脆弱崩溃的边缘,得到冬日暖阳一般的关爱更加珍贵,我那时候只是笑笑,“胡说什么啊”,但确是极其欢喜的。

  可是很久以后,我在寒冷的冬夜发烧,一个人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仿佛一座可怕的冰窖,寒冷的让人快要失去知觉,我蜷着身子,哭也哭不出来时候才明白,有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即使是刻在磐石上的山盟海誓,也是会被岁月磨成细沙,随风逝去。

  因为这一切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是我们恰好错开了,就错了。

  又是一年的春节,一样热闹的同学聚会,可是步入社会的我们都知道,有些属于青春的东西流逝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原本单纯的同学关系却因为社会上的工作职务关系,而变得有些复杂。

  整一个寒假我基本和薛问枢在一起,有时候找一家很好吃的面馆,慢慢的耗着时间,有时候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最有趣的是除夕那一天小城降了一场大雪,白皑皑的把四通八达的道路都封死了,我和他坐在公交车上,跟着车辆慢悠悠的挪动,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大约走了近四十分钟,可是两个人都觉得十分有趣。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像是沙子漏过无辜的指缝,我努力的去记得每个场景,而总是边记住边遗忘,转眼之间我就在一片沙漠之后了。

  一生之中,很多瞬间,经历的时候我们都不以为然,等到过些日子在回眸时候,却发现这一天这一秒,像是一道清晰的分界线,截然的分开我们的生活。

  薛问枢离开我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是八月的第一天,上海的夏天炎热暴躁,兴许还有些被热气蒸腾而上的水汽,笼罩着这座城市。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有些时日,不见得多爱,也没有怨恨,只是我觉得,没有了薛问枢的地方,日子也会继续,可是究竟会怎样,仍是未知。

  而我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谈一场异国的恋爱,到底要什么样的结局,他不跟我说,我猜测不到,跟无法预料。

  世界上最无力的借口大概就是顺其自然。

  我们两个一点都看不出会是很久不会再见的样子,从二号线上了地铁做到龙阳路,四十分钟的路程我们还有说有笑的,他的父母因为有事没来送他,上了磁悬浮我还戏谑的问他,“你到美利坚之后会不会想家?”

  “肯定会想好吃的,唉,米饭面条春卷。”

  “你就知道吃。”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忽然我就不知道用什么话题来继续了,我看着窗外急速飞驰过的风景,我希望我们乘坐的不是磁悬浮,而是一个永远不会停站的老火车,慢慢悠悠的驶向未知的远方。

  薛问枢忽然开口,“磁悬浮很耗能的。”

  “嗯?”

  “因为这么大的磁场是需要大电流的,大电流要耗很多能源。”

  “哦。”我冲着他笑笑,“你去美利坚再研究吧,我又听不懂。”

  “我又不是研究这个方向的。”

  “薛问枢……”

  “嗯?”

  “没什么,忽然觉得你要走了,觉得美利坚还挺远的。”

  他摸摸我的头发,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没事,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大不了你努力点,每天运点砖头把太平洋给填了。”

  “去!”

  浦东机场很大,宽敞的连小声说话都似乎会有回声,我静静的站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看薛问枢站在一群白皮肤里等待换登机牌。

  那一刻我都没觉得任何离别的痛苦,好想很笃定他像是牵在我手中的风筝一定会回来一样,只是他想要飞,那我就把线放的长些。

  最后的那个告别吻一点也不深刻,淡淡的浅浅的,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亲,有时候就回来——我一定对他这么说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他说,我想问他我该怎么办,我不是那个看上去那么坚强无谓的女孩子,我也会想很多,也会软弱,也会流眼泪耍脾气,只是我太坚强。

  坚强是一种罪。

  因为我很坚强,所以远远的把我丢在寂寞的城市我也会生存的很好。

  因为我很坚强,所以永远看不到我的脾气我的任性我的眼泪,就算流完了之后还要擦干净冲着别人微笑。

  有一次薛问枢对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会没事的。”

  那一刻,我真想吼过去说,“丫丫个呸的你才没事!你全家都没事!”或者哭的梨花带雨的告诉他,“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笑笑说,“嗯,我会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当薛问枢转身进入安检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我,他一直是这样,永远看着前方,透明的玻璃外是广袤的天空,一架架的飞机从这里驶向各个陌生的国度,我不知道在这个机场承载了多少人的离别,我只是希望离别不会是永别。

  意志永远违抗不了现实。

  所以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我们违背不了一些什么,不想结束,不想离开,终于还是要妥协。

  所以,再见。

  薛问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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