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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结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堆积到那么厚实的雪,一意孤行的从茫茫的天际飘落,还有透骨冰凉的空气,斜斜密密的把整个人包围住。

  所幸的是,手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温度,让我在飘雪的冬夜找到温暖。

  这是日本北海道的著名的小樽运河。

  无数次在古旧的老电影里看到欧式的煤油路灯,漆黑细长的柱子安安静静的在时光的轮回中守候心底的那份坚持,遍地厚厚的积雪,昏黄的灯光从远处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顺延着运河娴静的曲线,这一切都温情的让人落泪。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从运河边走过,一路都有灯光相送,脚下是绵软的细雪,那些簌簌的雪花飘落在发梢眉间,用来怀念一个人,一辈子,再适合不过。

  小樽有一家非常著名的音乐盒堂,这是音乐盒专卖店,店里陈列展示及贩卖由世界各国收集精致的古董与现代的音乐盒,一路看下来,陈列着精致的音乐盒,宝石盒、动物玩偶、时钟、陶器等精品,样样都可以找的到,让我看了不住的赞叹。

  当我正在对大厅里陈列的音乐盒赞叹不已的时候,想花钱买下其中一两个,顾宗琪故作神秘的凑在我的耳边,悄悄的对我说,“夕夕,还有更好的我带你去看。”

  我有些意外,跟着他来到一间工作坊似的屋子里,里面摆放格式可以选择的零件和装饰物,服务小姐跟他说什么,然后他笑着跟我说,“可以自己选零件,做独一无二的音乐盒。”

  “可以自己挑选做吗?连音乐也可以选吗?”

  “嗯,音乐盒的音乐可以自选的,可以自己录制,很特别的。”

  我转转眼珠,“可以录制什么歌,卡农?”

  “可以啊,也可以录制婚礼进行曲的。”他笑的一脸狡黠,“我也做一个好了。”

  “你敢!”我瞪着眼睛威胁他。

  顾宗琪笑着摇摇头,“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今年不是你干爸干妈结婚三十周年,你做一个音乐盒给他们,多有意义啊。”

  我选的是卡农的曲子,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懒洋洋的趴在盒子上,音乐响起的时候,会在舞台上优雅的滑来滑去,他选的是婚礼进行曲,配上两只蓝白色的可爱的小熊,坐在咖啡杯里,会随着优美的乐曲慢慢的旋转。

  连我都看的爱不释手。

  最后,我们在音乐盒的底面,轻轻的留下我们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起,心心相印。

  傍晚的小樽天是寒地冻的浪漫,从暗沉的云层里开始的飘起洁白的雪花,行人也不匆匆,反倒是放慢脚步来体会这份安宁。

  运河已经结冰,上面落满了雪花,周围房屋的屋檐上厚厚的冰凌,晶莹剔透。

  “夕夕,你知道嘛,岩井俊二的情书就是在这里拍的。”

  我有些意外,脑中立刻浮现那些纯白的冰雪,渡边博子躺在雪山下,妄图用如此接近死亡的方式来忘却巨大的悲伤,只是画面一闪,我想起那个飘雪的冬天,仄逼的玻璃作坊,充满艺术气息的小镇,眼前立刻一亮,“原来是这里啊!”

  他冲着我笑笑,“很美的一个地方吧,连这么大的雪都那么美。”

  “我看过情书,而且看过很多很多遍。”我轻轻的呼出热气,“那时候我想,一个人要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做到这样的份上,可是我终究没有搞明白,藤井树最后爱上的是渡边博子,还是一直爱着的初恋藤井树。”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我轻轻的摇摇头,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然后看雪花在掌中转瞬即逝,“只是渡边博子的悲伤,加上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小樽这样浪漫的地方,会不会太过于沉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顾宗琪,这里的雪,很美。”

  “我想,有一天,德国的雪在我看来也会很美很美,不管哪里的雪,只要你陪在我身旁,都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回到旅馆后,躺在温暖的床上,再次把精致的音乐盒拿出来。

  轻轻的转动,两只可爱的小熊慢慢的转了起来,发出清脆缠绵的声音,一缕缕丝线纠缠交错,粒粒音符,晶莹剔透,水滴般滴滴穿网而落,落地的刹那洒下了满地银色的珠粒。

  忽然很想知道,当自己一袭白衣白裙,和身边这个男人,站在一起,对上天起誓,对地承诺的时候,是如何的光景。

  听见顾宗琪叫我的声音,身子已经软软的陷入床里,我毫无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转眼,便望进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去,我忽然觉得他的眼睛仿佛能吸人,甚至能吸进一切事物,那样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

  也许是空气的热气熏的人有些微醉,我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可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听见细密的呼吸声在耳根响起,气息竟然有些紊乱。忽然间仿佛满目漆黑,只余下嘴唇上灼人而强势的温度,我的腰被他的强壮双臂紧紧箍住,终于有实感了,透过手,他的体温传遍了全身。

  我只是觉得那个吻不受控制,来势汹汹,跟他以往温柔的亲吻完全不一样,占有欲十足。

  我只觉得满眼都是幻化的雪花,却是滚烫的让人忍不住轻轻的呻吟。

  大概浪漫的地方,都会衍生出浪漫的感情,哪怕是一瞬间,也是惊天动地。

  大概雪在半夜的时候停了,我却慢慢的醒过来,屋子里一片黑暗,也许是温度有些高,我的额头上竟然有微微的薄汗。

  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倒了一杯水,站在窗户前,慢慢的啜,然后手指轻轻的划过冷冰冰的玻璃,细碎的水珠从指尖蜿蜒而下,雪花像飞舞的白蝶一样,撞到玻璃窗上,然后在空气中激起涟漪,粉身碎骨。

  原来,雪可以这么美,美到极致,就是悲壮的死亡。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在德国飘着大雪的圣诞夜,浑身堆满雪花的秦之文,在洁白雪地里蜿蜒的血迹,慢慢的干涸,还有和顾宗琪牵手一起看雪的安心。

  心底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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