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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第二十八章

  女人的目光恍惚,仿佛又到了别处:“那时候,这里的这个温泉孤零零地隔在院子的后面,还没有被盖进院子里。有一天,我拿着衣裳,正准备去温泉洗浴,却发现早已有一个男人赤裸裸地坐在里面。水是鲜红的,所以他虽然……虽然是赤着身子,倒……倒也并没什么。他的衣裳和一双拐杖便放在他的身后。他安静地泡在水里,眼望着远处的山峰出神,手上端着一只酒杯,样子悠闲得好象是坐自己家里的后花园里晒太阳。”

  荷衣道:“这个男人想必也很英俊。”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男人,看了他第一眼,就失魂落魄了起来。最有趣的是,他看见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也不准备起身让开。而是跟我打一个招呼。他说:”你好!欢迎!‘我当时就被他随便的样子惹恼了,我说:“这是我的温泉’。他笑着道:”这好象是天然温泉‘。我说:“天然温泉天山上有很多,但唯独这一个,是我的。’他道:”看来我来错了地方。好在我已经泡了很久,也该回去了。我没穿衣裳,麻烦你转个身。‘我生气了,怕他趁我转身的时候偷袭我,便道:“你很好看么?我偏不转身!’”

  荷衣道:“要是我,我也绝不转身。光着身子的好看男人,可不是人人都有运气看得到的。”

  “他居然不恼,扶着拐杖,竟当着我面从水里站了起来!我吓得连忙闭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穿了好了一件灰袍。他的腿看样子残废了很久,竟比他的双臂还要瘦弱,而且完全不能动。而他的样子却十分坦然,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己感到难过。实际上,他还回过头来,冲着我淡淡一笑,道:”位子让给你啦,慢用罢。酒也还剩下半杯,也让给你啦。‘说罢,拐杖轻轻一点,便飘然而去。我原以为他走路的样子会十分笨拙。却想不到他身法轻灵,非旦毫不吃力,速度也极快,竟比我走路要快得多。”

  荷衣悄悄道:“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说罢,却觉得她的描述太过玄虚。至少她知道慕容无风走路的样子。一个人若有那么一双腿,练什么功夫就难如登天。

  “所以我就冲着他的身后喊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温泉确是天然的。你随时都可以来。‘”

  荷衣抿着嘴笑道:“你的态度变得很快呀。”

  “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犯傻么?好男人就好象是一只突然跳到你面前的野兔子,你若不立时抓住它,它一晃眼功夫可就不见了。”

  “他后来又来了么?”

  “没有。我在那里等了他十天,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最后,我只好满山遍野地找他。我踏遍所有的温泉,连天池,火龙洞都找了,就是不见他。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我终于在一座山峰的顶上又看见了他。”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坐在一个巨石上,望着远处出神。思绪好象是飘到了天外。等我悄悄地靠进他时,他却立即觉察了,回过头来,指了指山顶,道:”怎么?这个山顶也是你的?‘我便上去和他搭了几句话。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便给我唱了一句小曲:“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我于是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

  她竟真地把这一句迤迤逦逦地唱了出来,音调婉转柔和,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荷衣忍不住道:“就是这么一支小曲,你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么?”

  “所以说,你若没读过书,这个时候就没法子了。” 杜子溦有些得意地道。

  荷衣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无风。”

  荷衣心中一颤,道:“有无的无?这也是个姓么?”

  杜子溦眉头微皱,道:“怎么会是‘有无’的‘无’?当然是‘口天吴’啦。”

  荷衣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杜子溦的脸上便立即浮现出一片迷茫之色,幽幽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了他的……他受了伤了,正躺了床上,我要去照顾他。”说罢,便要回到方才的屋子里去。

  荷衣大惧,知她的神志又胡涂了起来,将她一拦,道:“他……他已经走了,到山下去了。”

  “他伤成那样子,哪里还走得动?” 杜子溦轻轻地叹了一声,满脸都是柔情:“一定……一定是别人将他赶走的。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荷衣道:“是陆渐风。他带着他去了昆仑山。他伤得真的很重,你要快些去追,不然……不然……”

  她还想说第三个“不然”,杜子溦子身形一晃,早已不见了。

  这原本是天山顶峰人迹罕至之处,方才一番打斗留下的痕迹瞬时眼间便已被狂风吹来的积雪掩盖了。

  片时之间,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天地复归宁静。

  风声越来越大,雪又开始纷纷地下了起来。

  荷衣踏着雪走进院子。

  走廊的一角,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借着蒙胧的灯光,她依稀可以辨出一团白影似乎是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这咳声,她当然十分熟悉,却不敢相信屋子里那个病得起不了床的人,又拖着身子爬了出来。

  等她走到跟前,才发现慕容无风果然将自己包裹在重裘之中,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他显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赶过去,蹲下身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看着她,点点头。

  “这是很冷!”她叹道。忍不住将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暖他冻得冰冷的脸。

  “我穿了足够的衣服,而且,你莫笑,我爬了很久,刚刚才爬出来,现在还是满身大汗呢。”他自嘲地道:“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雪停了一会儿,月亮钻出来了。在雪山上观月,这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

  他的心情总是和别人不同!

  荷衣忍不住笑了:“还不快进屋去,这么冷的天,不把你冻病了才怪呢”。

  他看着她,良久,忽然叹了一声,道:“抱歉,每次出了事,总是你一个人独自抵挡。我……没法帮你。”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垂了下来,音调有些伤感。

  她的心一酸,泪几乎要涌出来,却又强行压了下去,笑道:“你瞧不起我的武功?怕我输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他送回了床上。

  他半坐着,道:“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顺从地扒在他面前。

  “这可恶的女人!”看着那一道几乎是皮开肉绽的鞭痕,他忍不住骂道。

  他净了手,轻轻地将药膏涂在伤口上。

  他的手只是很轻地碰了碰,荷衣便“唉哟”地叫了起来。

  “很痛么?”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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