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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夜里皮皮一想起他,脑中就是一幅白皑皑的画面:漫天大雪,一个披着风衣的人影带着一大群狐狸在一望无垠的冰川上跨涉。就像电影里的草原小姐妹。几百年来,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责任,他的义务。祭司大人真不容易。这世界每年都要消耗几百万张狐皮,几千里狐狸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这么一想,皮皮觉得贺兰静霆活着有点惨,像个悲剧人物。

  考研很顺利。

  皮皮很担心的新闻学理论也考得很顺手。考前两个礼拜她去见了朱教授。那时她的头发长度已超过了三厘米,又黑又细,微微地带着卷儿。见她时,教授扔然抱着那只波斯猫,老头子没有多说,临走时问了一句:“你的英语准备得怎么样?”

  皮皮莞儿一笑:“准备好了。”

  这话给了她定心丸。她心领神会地认为老头子觉得她的专业课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贺兰静霆还是没有半点音讯。

  二月底皮皮就知道了自己考研的分数,她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被通知复试。两周之后,复试顺利通过。大局已定,剩下来的时间,不过是体检和等正式的录取通知。

  原来考研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难,咬咬,努努力就能做到。既然如此,大学的时候就应该开始准备。只可惜她终于奋斗成了家麟的校友,家麟却不在了。

  复试之后的那天晚上,皮皮给家麟发了一封E——mail,很简单的几个字:“嘿,家麟。我考上了C大新闻系的研究生,现在我终于是你的校友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两年,自己会主动给他发信。虽然平日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会隐隐心痛,茫然若失。

  也许这只是她多年的一个习惯,每当有了什么好消息,考试过关或者找到工作,她总会在第一时间里让他知道。

  显然家麟已经不大记得她了,她没收到任何回音。

  三月初的一天,皮皮和小菊一起约着逛商店。趁着大降价,皮皮买了一个多功能的电饭煲。她们一起去街边吃了一顿火锅,出来走在街上。小菊说:“皮皮,你不是跟家里人一起住吗?要个电饭煲干什么?”

  “电饭煲吗?因为我自己要煮饭啊。”

  “你?自己煮饭?”

  皮皮窘了一下,说:“小菊,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许你骂我。”

  “什么事儿?”

  “我嫁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小菊差点跳起来。

  “我嫁人了。”

  “你闪婚啊?什么时候。”

  “只是和他登记了,我爸妈还不知道呢。我等他回来正式到我们家提亲,结婚证的事儿我们就瞒住不报了。”

  小菊一把将她扯到路边:“哥们你也太能瞒了吧?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告诉我?也不找我参谋参谋?”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决定挺匆忙的,谁也没告诉。”皮皮不好意思地解释。

  “那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

  “不会。”

  “这么自信?”

  “有才有貌的钻石王老五,看不出他们会反对哪一点。知道的话,只怕还会逼着我嫁给他呢。”她快活得笑出声来。

  “哎呀,你怎么运气那么好呢?快告诉我他是干什么的?是同学吗?我见过吗?皮皮,要不我们举行集体婚礼吧,我和少波也打算今年结婚呢!”

  皮皮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一五一十地向小菊介绍贺兰静霆,除了他是狐仙之外,全部坦白。话说到一半,小菊叫道:“哎,你口渴不?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能在路边上消化呢?我要喝咖啡,焦糖码奇朵,你请客!”

  焦糖码奇朵就焦糖码奇朵!一向节约的皮皮也不含糊:“没问题!”

  她们拐进另一条街。皮皮记得那里有个咖啡店,不贵,她和小菊以前来过。里面的咖啡总有一股子呛人的糊味。人家说,只有现磨的正宗的哥伦比亚咖啡才有这味道。皮皮不是很喜欢,倒是这一家的英式奶茶很不错,也便宜。

  咖啡店旁边是个水果摊。有两个人在挑水果。

  其中一人的背影让她觉得一股凉气从脚跟一直蹿到头顶。

  她不知不觉地停住了。

  仿佛也察觉了她的存在,那人微微地转过身,对她笑了笑,举手打招呼:“嘿,皮皮,好久不见。”

  皮皮的心咚咚乱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有人拉了拉她的胳膊,她听见小菊很大嗓门地说:“皮皮,咱们走,咱们和这种人没什么话说!”

  她就这么懵里懵懂地被小菊拉进了咖啡馆。坐下来,要了咖啡,她又站起来:“小菊,等我一会儿,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小菊歪头打量她,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真是稀泥糊不上墙,如果是我,非暴打他一顿不可——你去吧,记得站稳立场哦!”

  披上披肩,她将自己裹得很严。外面空气清冷,她走过去,碰了碰那个人:“你好,家麟。”

  陪他买水果的是孟阿姨,家麟的妈妈。她结了帐,识趣地避开了。

  家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脸瘦得厉害,原先丰满的两颊几乎没有什么肉,使他看上去有点落拓。大约刚刚回国,他穿着件厚厚的yu绒服,围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显得不合时宜。C城的冬季并不冷,今年一场雪也没有。大多数人外出只穿一件毛衣外罩一件有夹层的外套就够了。皮皮自己的短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尼料的短裙。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没有把他晒黑,恰恰相反,家麟看上去竟比离开的时候还要白净,甚至可以说是苍白的。

  “嘿。”他扬了扬手里的桔子,“吃桔子吗?”

  “不吃,谢谢。”她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有一段时间了。”

  “放寒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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