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施定柔 > 结爱·异客逢欢 | 上页 下页
四五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痛了她。

  皮皮痴痴地看着,仿佛自己的头顶也被他的气息拂动了。

  那一股绝望更深刻了。

  他们正在款款交谈,可那低沉的声音不再属于自己。那温柔的手不再属于自己。那瘦高的背影也不再属于自己。

  那一念很短暂,却形同死亡。

  家麟会想这里还有个人来送他吗?会知道到她有多么伤心吗?

  他会看见她吗?会发现她吗?

  他们如此地沉醉的样子,令皮皮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场言情片的大结局。而她自己的模样与其说是来送别,不如说是个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她的眼睛就是个十字形的瞄准器。如果她目光就是子弹,田欣早已千疮百孔,轰然倒地。

  可悲的是,除了愤怒的目光,她只能大口地喝咖啡。

  时间迅速消磨了。

  远处的两个人托运完行李,和家长们一一拥抱,然后消失在安检的大门内。

  视线消失的那一刻袭来阵阵心酸。怕人看见,皮皮悄悄地跑到厕所,坐在马桶上失声哭泣。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是家麟的号码。

  她没有接。

  手机连续地响着。一直都是他的号码。

  到了十点,不再响了。

  他们登机了。

  收拾起精神回到报社,这个月是一年一度的档案大检查,皮皮便名正言顺地躲到库房里整理档案。

  大约在库房里呆得太久,中午吃饭也忘了出来,下班时皮皮发现天早已黑了,同事们都走光了。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宿舍。一人便在街头乱逛。

  她先去了一家饭馆胡乱地吃了一碗牛肉盖饭。没有胃口,吃了一小半就弃了。还令伙计将剩下的打了个包,预备当明日的中饭。

  然后她独自看了一场电影。泰坦尼克,随着剧情又哭得稀里哗啦。

  出了影院已是半夜,她又折进了一个酒吧。

  那酒吧她不是很熟悉,但听同事们提过。很大,很热闹,定期有歌手来表演,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开始她只想喝点冷饮。可是找不到感觉。于是她要了酒。威士忌加汽水,味道居然很好。入口有一点点麻,进了喉咙就舒坦,到了肠胃便化作一团暖气从腹膈中升上来。一直升到头顶。有股飘飘欲仙的味道。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不胜酒力,很快就醉了。有人问她住址,她稀里糊涂地报了门牌号,司机将她扶进了出租车。

  皮皮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就看见了月亮,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丛灌木当中,身后黑魆魆的,是一棵巨松。有人脱掉了她羽绒袄,冷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的酒顿时吓醒了。

  面前有张陌生的脸,落腮胡子,一双粗壮的手正用力地脱她下身的衣物。兴奋中的男人发生野兽般的咕噜声。

  她开始尖叫,用力地蹬他。他扑过来,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她被打得眼冒金星,腮邦子顿时肿了。怕她大喊大叫,那人顺势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头按在灌木中。另一手仍然用力地撕扯她的衣服。她疯狂地挣扎着,力气很大,但那男人的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一百多斤的自然重力,挣扎也成了徒劳。她的手在地上乱抓,抓住一把碎石向他扔去。那人穿着件很厚的大衣,碎石过去好像雨点,没半点效果。她却已经 赤裸,男人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就在这时按住她嘴的那只手忽然松了一下,立即被她猛地咬了一口,那一口她用尽了全力,血滴了她一脸。那人吃痛嚎叫了一声,站起来用腿踢她,很重地踢,她在地上滚,身上仍然重重地挨了几下。顾不了许多,她抱头大呼“救命!”

  远处传来汽车声,似乎有人按了喇叭,不见得是发现了他们,可是那人却做贼心虚,撇下她,开了车一溜烟地跑了。——原来是出租车司机。

  她慌忙穿上衣服,向远处的灯光跑去。

  那是一个很大很幽静的公园。地点有点偏,平时去的人不多。但这公园里有一个大湖,却是C城人避暑的盛地。皮皮还记得小时候春游,C城的小学会有一半选择来这里。果然,那灯光就是湖边小道的路灯。她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发现那里阒无人声,除了一潭墨色的湖水一无所有。

  应该怎么办?

  报警吗?她连自己是怎么从酒吧里出来的,又是怎么坐上的出租车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出租的牌号,她身上有陌生男人的汗味和烟味。

  周围什么也没有,除了虚无的空气。

  她的头很痛,抽筋似的痛,牵引着面部都跟着发抖。借着灯光,她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

  上面有十个未接电话,大约都是家麟的。她想打电话给佩佩,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蓦地,脑中跳出一个人影。

  贺兰静霆。

  他是昼伏夜出的。夜晚不怎么睡觉,至多是在晒月亮的时候打个盹。

  可是那次雄黄事件之后,他们已有整整一个月没联系了。他会理她吗?

  何况,她也不应当向一个陌生男人述说这种事。

  她在湖畔伤心地徘徊。心被侮辱,身体也被侮辱了。她被侮辱得如此彻底。她在冷风中打着寒颤。双手抱着胸口,一股绝望突袭而来。她看见一道木桥,便迅速沿着木桥向湖水的深处走去。那是人们夏天游泳的地方,擅泳之人会从小桥尽头跳水。皮皮也会游泳,不过刚刚看完泰坦尼克,她相信自己绝不会在冰冷的水中挣扎太久。浸了水的羽绒服会变得很重,会把她一直带到湖底。

  她没想太多便走到了小桥的尽头。在打算扔掉手机的一刹那,鬼使神差地给贺兰静霆拨了个电话。

  她不想打扰任何人,只是想在自己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听一下别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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