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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妈,是您接的多多?”她抽泣着问。

  “可不是。韩清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就给我打了电话,求我无论如何尽早将多多接出来,务必先接到咱们家里。她说她和夏丰正闹离婚呢,有点不放心让多多和他爸独处。”

  “可是……可是幼儿园的老师说,是夏丰先接的多多。”

  “是啊。我放下电话就往幼儿园赶,正好的大门口碰到他们。我本来见那小子就来气,就结结实实地骂了他一顿,然后拽起多多就走。开始她还死活不放人,我就冲他一顿吼,说再不放人我就报警,告你家暴!他差点就要对我动拳头,我说你揍啊,当街揍一老太太,你敢!果然围上来一大群人,咱多多也配合,说不要打爸爸,爸爸打他,爸爸是坏人!”说罢,意犹未尽地将菜板上的一刻蒜猛的一拍,“我就在群众雪亮的目光中将多多拽进了出租。怎么样?你妈我彪悍不彪悍?”

  “彪悍……”彩虹虚弱地说,“这么说,你告诉韩清你接到了孩子?”

  “告诉了。我对她说,如果要离婚一定要保住抚养权。要保住抚养权,一定要将儿子牢牢的看住。如果他不肯离婚,又把儿子带到乡下藏起来慢慢跟你耗日子,你就麻烦了。我还跟他说,晚上到咱家吃饭,我给他娘儿俩做红烧鱼,这段时间就住在咱家!当初他俩非要在一起,我没拦住,至今觉得对不起她父母。这一会,我可不再也不能手软了!”

  彩虹深深地看了明珠一眼,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欣慰。是的,她不得再次相信,妈妈做的事总是对的,至少韩清在去世之前知道孩子是安全的。

  “以?你不舒服啊?”李明珠问,“怎么是这副鬼样子,有气无力、歪歪倒到?”

  “妈,韩清……出大事了。”

  38

  一个月后,彩虹方能从韩清的死难中挣脱,重新进入日常生活。可是她知道自己的灵魂中的一部分——乃至自己历史的一部分——已随韩清而逝。

  韩清的后事从头到尾由李明珠、彩虹协同韩清的一位伯父共同料理。听到女儿的噩耗,韩清父母情绪崩溃,双双住院,竟无力赶往F城参加葬礼,韩清的骨灰由她的伯父带回南宁安葬。

  忙了这头忙那头。这一个月中,彩虹无数次进入公安局配合警察调查,帮着妈妈联系殡仪馆,准备追掉会。夏丰的父亲也从农村赶过来了

  ,他是个矮个子满脸皱纹的男人,背有点儿驼,头发全白了,乡音浓重得难以听懂。老人家没什么钱,既伤心又羞愧,将儿子的遗体匆匆火化之后一天也不肯多住。彩虹只得送他去火车站,临走时他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我给他说的媳妇,同一个村,大小一起长大,又听话又能干又打心眼里喜欢他,相貌也不差,虽然没读啥书,好歹也是中学毕业。他死活不干啊,偏要娶个什么城里人。城里的姑娘,他怎么消受得起?”

  照片上是一个温柔清秀的女孩,微微地笑着,眉宇间带着羞涩。

  如果是她嫁给夏丰,会有好结果吗?故事还会是这样吗?

  韩清事件的次日,苏东霖从德国飞回。彩虹闻讯赶到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关于秦渭的被刺,警方的解释是:事发当日他正和韩清一起核对一份财务报告,夏丰持刀入室,秦渭企图保护韩清,在与夏丰的搏斗中身中三刀。彩虹当然知道更深刻的原因,却未吐露一次。死者已矣,秦渭本就是个新闻人物,她不想给他增添更多的花边新闻。

  她和东霖在门外默默地守候,看得出东霖的心情悲伤沉重,一整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几乎是一言不发。

  晚饭时间,他们去楼下餐厅吃饭,东霖只要了一碗青菜汤。不知是因为旅途劳顿,还是心情沉重,他的一张脸看上去像是黑的。

  回到住处,两人坐回原先的沙发,彩虹喝了一口浓茶,忽然说:“你怨我吧。”

  “怨你什么?”

  “当初若不是我鼓励韩清换工作,夏丰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若不是我全韩清离婚,夏丰也不会铤而走险。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

  “我也后悔。”苏东霖叹了一声,“我不该把韩清塞进秦渭的办公室,这等于是把一个完全无辜的人扯了进来。”

  “如果你没有这么做,韩清就会在你的公司,死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东霖看看手术室的玻璃门,目光茫然。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喃喃地说:“我曾经死过一次。”

  不等彩虹回答,他半闭着眼,忽然开始讲起了他和秦渭的故事。

  “我是十七岁那年认识阿渭的。当时我高中刚刚毕业,爸妈在香港忙一个工程,哥哥在国外念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从小喜欢探险,梦想做个登山队员,而我父母觉得这爱好危险,坚决不同意,所以从未将梦想付诸现实。”

  “我一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趟神农架,看看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野人。就在那个暑假,我谎称会跟团去云南旅游,其实偷偷约了人去神龙架。那个人就是秦渭。他和我同在一个少年航模俱乐部俱乐部里有一群大胆的男孩子,我问大家谁想去,只有秦渭举起了手。由于我们不在一个组,我和他并不是很熟,也不知道双方的父母曾有恩怨。”

  “到了神龙架,做了充分的准备进了山,我们俩很快就为路线的问题吵翻了。于是,我们决定各走各的。我独自走了七八个小时,一直信心满满,哪知一个不小心撞到一个马蜂窝,吓得扔下背包,拔腿狂奔,跑着跑着就迷了路,越走越远,一个人在深山中乱转。那个背包里装着我所有的求生物品,我身上除了一瓶矿泉水什么也没有。整整七天,又饥又饿,实在饿慌了只好找野果充饥。不料又吃错了果子,上吐下泻……当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了。”

  彩虹不禁插嘴道:“没人知道你失踪的消息?”

  “没有。这是我用生命学到的一课,无论做什么旅行,一定要把旅行的地点以及预计回家的时间通知给亲人,不然就不会有人记得来找你。当时我和秦渭吵得很厉害,根本就没约什么会合地点。他走了一天,顺利地出来了,回到旅馆却发现我还没有回来。秦渭觉得我多半是迷路了,第二天又进山找我。他自己在林子里找了一天,没找到,便报警带着一个搜索队四处寻找,找了整整三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搜索队的人放弃了,告诉秦渭这山路四通八达,我有可能是自己出了山又去别的地方继续旅行了。琴为不相信,又独自进了林子,这一次他找到了我丢失的背包。当时我有病又累又冷又饿,还淋了一场雨,已经不行了,就找到一条小河,决定躺河边上等死。我意识已经不行了,经常出现幻觉,脑袋一阵阵地闪着着白光……”

  他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影向我走来时,我以为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后来呢?”彩虹问道。

  “后来我们就成了好哥们,可我们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彩虹默默然地消化着这个故事,末了,问道:“听医生说,秦渭的伤,就算救过来,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需要很多年的疗养,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离开苏氏。”

  “离开苏氏?”她惊异地看着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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