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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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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也不回地答:“没有。” 然后我就一直往前走,我忽然间觉得很委屈,而这委屈并不是因为他不肯送我。现在想来,我委屈的是我以后的命运,那一个晚上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将来的日子里我为了周楚暮要牺牲掉的一切,金钱,身体,青春,尊严,在我和他即将展开的关系里我将不再是一个尊贵而干净的女孩,而是一个丧失了所有只求他一线温存的小乞丐,也许做乞丐就是我的命运吧,从于根海那里乞求金钱,从周楚暮这里乞求爱。 是的,即使在那时,我就预感到了这一切。 可是,我不想折返。我喜欢急速坠落,那感觉就像我小时候所神往的飞翔。这种快感,若非和周楚暮恋爱,我一辈子也许都无法体会。 所以,当我听到周楚暮从身后追上来的声音时,已经没办法再挪动我的脚步。 他轻而易举就把我的身体掰回过来。 “你,以后想清楚再来,”他忽然说,“你不属于这里,你自己知道不?” “那我属于哪里?”这一下我好奇地问。 “你属于……”他好像真的很费劲地在想,想到山穷水尽,他忽然自认为灵光一现的说,“你……属于科学家,居里夫人。”他为他的“博学多识”而感到有些得意,好像一点都没发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狗屁不通的话一样。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我就收不住,哈哈哈哈好像精神失常般,连自己听着都有一丝诡异。看来我真的装得很成功。我把自己装成了千金之躯的大小姐,装成了心地纯洁的美少女,装成了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就连周楚暮都认为他的“妹妹”将来会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科学家。 “笑什么?”他好奇而着急的问,“居里夫人,你在笑什么?” 我忽然停止了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笑可笑之人。” “谁是可笑之人?”他愠怒的说,“你在笑我?” 他的自卑感又一次作祟,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我简直要急得跳脚,打了他一下,说:“不跟你说了,我要走……” 走字还没有说完,他一把把我的手用力扯过来,狠狠地按进他怀里。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又闭上,第一次这样被一个人抱着,而且,是在大马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可能被过往的行人看到,我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我从来没有怀疑,自己天生就是要成为主角的,只是没想到连这样的方式都可以。 他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我早就想这样揉你的头发了,林林。” 要知道,他是第一个敢破坏我发型的人。我抬起脸,也想揉他的,却被他用另一个动作粗暴的打断了一切——他吻了我。 是的,这个平白无故或者说早有预谋我已经辨别不清的吻,这是我的初吻。 然而,它的发生,却和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它不是洁白轻柔带着微微的颤抖,而更像一场明目张胆的掠夺。周楚暮的嘴唇紧紧地压住我的,他的舌头熟练地伸到了我的嘴里,似乎在索取我的所有。我紧张到喘不过气,双手下意识地狠狠推他,他却更霸道地搂紧我,我似乎能听见自己全身的骨节在他力大无比的拥抱中格格作响,而我的身体,虽然带着一种羞耻的不情愿,却慢慢地,变得灼热和柔软起来。 我想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这个吻,它带给我的不是初吻应有的甜蜜和诗情画意,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身处一个孤岛,周围的水漫漫漫漫地涌上来,而你无处逃亡无处呼救的痛苦。 就是这种痛苦,让人刻骨铭心。因为它无比真实,没有一点伪装。 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难道不就是这样一场无边无际的痛苦? 那天晚上,我终究是没有回宿舍。 我和周楚暮回到“算了”,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包厢里,旁若无人地拥抱和亲吻。我想起给田丁丁发短信已经是凌晨12点有余:太晚了,我直接回家了,勿挂。田丁丁还是迅速就回:嗯,这里一切平安。明早见。 我心里一热,想给她发一条“谢谢你。” 可是周楚暮忽然把一杯酒端到我面前来,又对我耳语:老婆我喂你。我把手机关了,转过身去迎接他。那间包厢里其实还有很多人,但没有人在意我们,他们大声地喝酒划拳,哗啦啦地掷着骰子,偶尔有一两声女人锐利的尖叫,或是男人粗鲁地骂娘,但这一切都不能打扰到我们,一切都不能。 当然,别的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终究是有我的底线。 (4) 那天我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我回到那里,只是因为我无处可去。 我没有带钥匙,不过这没关系。我知道备用的钥匙是放在小花园从左数第二株月季的花盆里。夏天的月季开得格外地繁盛,在已经开始泛白的晨光中,在仲夏微凉的风里,它们没有节制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让我突然间察觉,这个真实的世界,原来是如此醉人。 我恋爱了,不是吗? 我林枳有人爱了,不是吗? 我很顺利地摸到钥匙开门之后,在玄关里肆无忌惮地把鞋甩开,大大咧咧走进了我的卧室。我不担心吵醒任何人,于根海不在这里过夜是常事,而那个人,就算她被吵醒,也不会多事到来问我一句:“你这是去了哪里?” “老天保佑我睡到大天亮!”我一边往床上倒一边在心里默念。 但是天不遂人愿,我还是很快被木鱼笃笃笃笃的声音烦醒了。 我看看手机,六点,她倒是蛮准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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