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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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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罪孽!他骂得没错,不是吗?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咬着牙对我说:“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哦,谁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安排我自己,才能不影响到他的生活呢? 我坐在床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我换好我的衣服下了楼。我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路理和正在埋头扫地的许琳。许琳果然换了新发型,不过不是剪了短发,而是烫了头发,让她看上去更年轻更时尚。 “我爸呢?”我问。 “他在里面换衣服。”路理说。 许琳的动作很快,只不过短短时间,我家地上除了划痕什么也没有,到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放照片的墙壁,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钩子还在那,像一个很大的委屈。只是照片不在了,不在了也好,未必有多少人愿意看到它整天挂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以前我从来没见过的衬衣,崭新的淡黄色的,穿在身上,也显得年轻些。 “我还有事,不去吃饭了。”他说,“我把你们送到饭店就好。” 谁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气氛忽然变得很僵,我看到许琳笑了一下,然后问他说:“忙成这样,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把脖子昂起来,装出很酷的语调说:“你应该早说。”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话中有话。 许琳沉默了一下,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包:“既然这样,那我看就改期吧。” “等下!”我拦住许琳。 “有什么吗,醒醒?” 我觉得我们都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这样的日子过着,我累,他累,她也累,兴许连死去的白然都会觉得累,不是吗?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清楚的语气说道:“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 “你胡说什么?”他上前一步,像是要揪住我的衣领。 我则后退一步,用更大声更清楚的语气再说了一次:“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 “闭嘴!”他是真的生气了,脖子上青筋直冒,用手指着小阁楼,大声地冲我喊道,“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滚到楼上去,去,上去!” “你别吼孩子!”许琳插话。 他们真是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 “我现在就滚。”说完这句话,我迅速地跑到门边,弯腰套上我的球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我受够了他们这种把戏。喝醉,离开,双簧,吵架,不就是要结婚吗?结结结!不就是我多余吗,我消失行不行?我滚行不行?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夏天正午炎热的大街上埋头疾走,没有方向,不能思想。哦,白然,如果你在天之灵看到此情此景,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真替你为难。 莫醒醒(7) 那一天,我在街上走了多久,他就跟了我多久。 当我终于在西落桥的桥边停下脚步的时候,阳光已经晒我睁不开眼睛了,我只是觉得很累,需要休息一下。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的头发,出奇的烫。我站在西落桥上看西落河,浓浓的绿色河水,恶臭冲天。我在浑浊的河水里依稀看到自己有些红的脸颊,却没想到倒影里还有另外一张脸。是的没错,我转头,惊讶地看他。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他一直跟在我后面。 他的胳膊搭着扶手,把一瓶一看就知道冰过的冰红茶推到我面前,用它碰了碰我的胳膊说:“来,喝点水再走,不然会中暑的。” 他看看手表,朝我扬扬眉毛,用一种赞美的语气说:“一小时四十七分钟,原来你是运动健将,要是校运动会有竞走这一项目,我看冠军非你莫属!” 这个时候,我完全没心情接受他的调侃。请原谅我,现在的我,对他,虽然不算恨,却也实在谈不上信任,特别是在他亲眼目睹了那一直无人知晓的私密以及我和我父亲的失态以后。我甚至怀疑,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偷听到我和许琳的对话起,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他却掩饰得那么好,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就好像向我表明他是神,对于那些隐瞒在我心里许久的发潮的秘密和想法,他早已经一览无余,心中有数。所以我的一切行动和语言,在他眼里都显得笨拙而多余了。 谁能保证他对我从来没有从心底里有过一点鄙视呢?我怀着说不上是逃避还是辛酸的心情,没有接他的水,而是埋着头往桥下冲去。他紧跟着我上来,在我身后大声对我说:“这里很脏,我们能不能离它远一点?”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大的吊车,正把满满一车的垃圾从半空中倾倒在一个巨大的场子里。桥下真的很脏,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这里没有风筝,没有香樟树,没有竹林和花丛,小房子都被推倒了,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在正午酷辣的阳光里,像一个个经历战争后留下的废城垛。我捂住鼻子退后一步,他拉住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拉回到桥上,把冰红茶的盖子一把拧开来,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喝完它!” 我还是没伸手接。 他笑:“你是想离家出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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