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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家。”我答非所问,“十分钟前我出门买鸡蛋的时候还在。”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敲门,好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开门。

  “林果果一定是睡着了,她一睡着就要死猪一样,喊不醒的。要不,”蓝图眼睛转了转说,“你们从我家阳台上翻过去,这里是二楼,不怕的。”说完,她转身,像个将军一样地做了个上前的手势,引领着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家。

  我站在门口等。

  很快,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他伸出一只手,像拢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拢进屋子里。我挣脱开他的手,冲进卧室里。她躺在那里,面无血色,像是昏了过去。我听到那男人在外面跟蓝图说话:“没事了,你先回你家。”

  大门关上了。

  我紧张地看着躺在那里的她,觉得双脚无力站都站不稳,此时此刻,我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她有事,我该如何活下去。男人很快走进房间,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手上的伤,摸了摸她的额头,对我说:“我得送她去医院。”

  “好。”我说。

  “你是谁?”他第二次问我。

  “马卓。”我答。

  他努力要背起她来,我走过去,把她褪到脚踝的短丝袜穿好。可是他刚把她放到他的背上,她却忽然醒了,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我要喝水。”就又从他的背上倒到了床上去。

  我奔到厨房里去给她倒水。几天下来,我已经会用那个叫做饮水机的东西,但因为热水没开,还是过了好半天我才搞定一杯温水,我再冲回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半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我听到她在跟他说:“阿南,这是我的女儿,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她居然还有心情问这样的问题。

  那个叫阿南的男人认真地看了我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她说:“都漂亮。”然后,他接过我的水杯,专心地,慢慢地去喂她。

  一口水喝下去,她好像一下子又恢复了体力,脸色好多了。

  “我女儿。”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到唇边,“阿南,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我退了出去。

  她肯告诉他真相,她居然肯。那么,这个阿南到底是谁呢?

  忽然,我又想她说的荷包蛋。我想我应该给她做荷包蛋吃。我努力回忆奶奶做的步骤,应该很简单,只需要一点水,一点糖而已。我再次来到厨房,把厨房里的柜子打开,里面却忽然爬出一个黑色的大蜘蛛。我吓得不轻,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只是陌生的环境让我失去一些平时该有的勇气。

  我无力地跪在那里,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压得我快喘不过起来。我走到窗口,把窗户大力拉开,让雨点统统落在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清凉的雨水,就像有一双手,在替我细细洗脸一般。

  我觉得我需要清醒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清醒,但我却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哭了。我可不能让自己哭。绝对不能。

  我让自己冷静了好一会儿,雨点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脖子,我用厨房里一张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干毛巾擦干净了它们。然后,我开了火,做了两碗没有放糖的荷包蛋,每个碗里有三个稀里糊涂的蛋。不是不愿意放糖,而是我找遍了厨房,也不知道糖放在哪里,或许她自己从来都不做饭,真的像蓝图说的那样,想吃的时候就到别人家混吃混喝。

  我端着两个碗出去的时候,发现她卧室的门已经关了起来,我看着紧闭的门,不知道该不该端进去。犹豫了一会儿,我坐到客厅里的桌子上,把碗放下,自己先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我想我是饿了,我把一碗荷包蛋吃了个精光。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好像是她摔碎了什么东西。门很快被打开了。那个叫阿南的男人低着头走出来,他走到卫生间里,拿了一个拖把,又走进了她的卧室里。我端着碗怀着好奇的心跟着走过去,发现地上碎掉的是一个酒瓶。

  酒的气味溢满了整个屋子。阿南把拖把靠在墙上,蹲下身子,缓慢地把那些透明的玻璃碎片拣起来,轻轻放在一个塑料袋里。

  我看清他额头上有一块褐色的部分,褐色粘稠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他的鼻子上,嘴巴上,快要滴下来,可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擦都不擦一下,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突然有奇怪的感觉,全身颤抖,仿佛自己的额头也破了一个洞似的,疼痛难忍地闭上了双眼。手一松,手里的碗跌落在地上。

  他机敏地站起来,一边说:小心。一边跨着步子走过来,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把我举得高高的。

  我第一次被人举得这么高,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他迅速把我放在另一处干净的地板上,转身继续对付起地上的脏东西起来。

  他用手背漫不经心的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对床上用被子捂住脸的她说:“不吃东西不要紧,但酒一定不能喝。”

  “让我喝!”她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很凶地喊:“你管我个屁!”

  “我做了鸡汤来,还有你喜欢喝的绿豆粥。”男人不屈不挠地说,“你和马卓都可以喝一点。”

  她没再理她,又用被子把头飞快地蒙了起来。

  那晚我美美地喝了好几碗鸡汤。小时候生病,奶奶总是熬鸡汤给我喝,我以为全天下只有奶奶会熬美味的鸡汤,没想到还有人比她的厨艺更好。他把保温桶里最后一碗鸡汤倒给我的时候对我说:“马卓,你可以叫我阿南。”

  我点了点头。

  “她不肯上医院,我得找个人到家里来给她看看。”

  “谢谢。”我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伸出来,像是想要抚摸一下我的脸,却又忽然停在空气里,最终慢慢地收了回去。

  我的心却因为这个未完成的动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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