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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连波缓缓地在朝夕对面的下铺床沿上坐下,看着朝夕的样子非常难过,樊疏桐那晚承认“冒犯”了朝夕,连波当时就发飙了,他一向斯文,从未那么失控过,而无论他说什么,樊疏桐都默不作声,任由他骂,两个人最后都精疲力尽,第二天一大早,樊疏桐就被两个警察带走了,对方出示证件是北京这边的,显然朝夕已报案,樊疏桐还镇定,他既然能跟连波承认这件事,就肯定已经知道了北京这边的警方已拍人去聿市,他上车的时候跟连波说:“去北京看看朝夕,我很担心她。”

  连波当时看着樊疏桐又气又心疼,因为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是乌的,一看就知道他的头疼又犯了,果然,当天下午,樊疏桐还没来得及被警方带回北京,就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连波只好暂时放弃来北京的计划,去医院守着樊疏桐,守了一夜,直到樊疏桐醒了,寇海闻讯赶来医院接他的班,他才急急忙忙坐火车赶来北京。

  此刻,看着朝夕吃着那碗方便面,连波如鲠在喉,低低地说:“我带你出去吃吧,你都瘦成这样了,还吃这种东西……”

  朝夕埋头自顾吃,她是真饿了。

  “朝夕……”

  “你过来干什么?”朝夕没有朝他看,面条吃的差不多了,又端起碗喝汤,“想看我死没有吗?”

  她将碗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目光扎向他,格外的刺人。

  联播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眼眶募得通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过来吗?”

  朝夕“哦”了声,用袖子擦擦嘴,“多大的事?你说来给我听听……”

  她是那么的漫不经心!连波想象过很多中他见到她时的反应,可能会像一年多前那样歇斯底里,抑或根本不理他,当他是陌生人,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一定已经哭得眼睛红肿,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扑进他怀里大哭一样,无助而哀伤,可是连波断没想到她是这么漫不经心,虽然那样消瘦,憔悴不堪,头发和衣服也是乱乱的,但她如何能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闲闲地,懒懒地坐他对面的床边上,扬起尖尖的下颌,居然冲他吆喝了句:“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朝夕,你别这样。”连波哀哀地看着她。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朝夕拿了把梳子胡乱地梳起了头发,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她应该怎样,是不是像很多电影里演的那样,抱着他大哭?或者狠狠给他一巴掌?要不就直接将他推出门外,要他滚?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作如何反应,可能是太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反而显出她最本色的一面,他现在就是这种调调,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心里痛到流血,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所以这些天寝室里的姐妹每一个人看出她被强暴过,昨天倒是有警察过来找她补录口供,当时寝室里有个叫张玉美的还问她:“警察找你做什么?”朝夕莞尔一笑,回答道:“没事,被人强暴了,警察过来录口供。”张玉美当时就骂她神经,因为没有人被强暴最后还能笑出来,除非她是神经。

  一个人歇斯底里的机会并不多,邓朝夕已经过了歇斯底里的时候,他最歇斯底里的时候就是劈那架琴,自那以后她彻底回归平静,那天跟樊疏桐打的时候,她倒是有些歇斯底里的迹象,不过还没来得及继续歇斯底里,樊疏桐就用更歇斯底里的方式对付了她,这下就不仅仅是回归平静了,是让她直接躺进他为她掘好的坟墓。

  可是她会甘心就此躺进坟墓吗?

  她是蝎子啊……

  本来想好好地做个人,可他硬是逼着她做回蝎子,那好吧,既然如此,他就继续扮演蝎子的角色吧,就如此刻,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很一本正经地问连波:“你这次来北京做什么?出差还是专程来看我的?”

  连波老实地回答:“专程来的。”

  “哦。”朝夕端端正正地坐着,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他:“为什么专程过来看我?你先别说,让我猜。”她目光直视着他,无风无浪,可是心地在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是连波根本无法想象的,她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下,“嗯,你来不排除有三个目的,第一,你想确认这件事的真假,想知道你的禽兽哥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禽兽不如的事,第二,你想安抚我受伤的心灵,怕我寻短见,第三,想劝我到派出所销案,要我告诉警察,这完全是误会,因为他是你哥哥,你们兄弟情深,你不想他坐牢……你说我猜得对不对?你别抖啊,我肯定猜中了其中之一吧,是哪个?”

  可怜的连波那经得起这样的刺激,连下巴都哆嗦起来了:“朝夕……”

  朝夕抬手示意他别往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管你此行的目的是以上我列举的第几条,我一一来回答你吧,先回答第一条,这件事的真假,详细的情节我就不便说了,因为这涉及个人隐私,而且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反正我已经把物证提交给了警方,警方做了DNA鉴定,证明那的确是他的东西……”

  “朝夕!”连波嘶哑着嗓子叫。

  朝夕没有理会,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叙述的是别人的事,让人无法看透她心底的实想法,她还这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就将自己筑起了铜墙铁壁,她明明是佯装坚强的样子,却让连波越发地难过,眼眶蓦地通红。

  而他轻咳两声,继续说:“现在我再回答第二条,我会不会寻短见,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应该可以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真的。为这么件破事就去死,那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么容易就死的话,当年我妈妈被逼疯的时候,我可能就死了,我爸去世的时候我也死了,我妈死了的时候,那就更不用说了,我肯定早随她而去……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受够了你们家的伤害,不会就这么死的,否则就太不值了,你说是不是?所以你不用安抚我,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脆弱的呆丫头,我长大了,也经历了一些事,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哦,还有第三点,你想劝我撤案,因为警方已经去聿市了,樊疏桐这会儿没被押回北京,也应该在来北京的路上了,你不想他被起诉对吧?可是连波,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是不会撤案的,因为受了这样的侮辱,我没办法保持沉默,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还会继续欺负我,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了亲人,也没有朋友,我最绝望的时候不会有一个人来救我,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对不起,连波,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来北京找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不愧是Z大法律系的,虽然够不上高材生,考试也经常不及格,但却便是课堂上打瞌睡也多少学了点法律上的常规理论,知道怎么列举,怎么攻心,怎么出其不意,怎么一剑封喉,置对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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