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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可是在获知攀疏桐受伤的经过后,连波先是陷入沉默,然后整个人都变了,看着朝夕时的目光,一片森森的冰凉。至于父亲痛打攀疏桐的事,他没有太多的质问,他什么都不愿说,他只是不想跟父亲再住在一起,随后就搬出了军区大院,往到了攀疏桐两年前为他买的公寓里,谁去看他,他都不见。

  也就是自那以后,连波和养父樊世荣之间拉开了一道毕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很少再和父亲说话,见了面也形同陌路。

  这个样子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攀疏桐已经能吃东西也能开口说话了,连波每日都会去医院看望哥哥,但只要朝夕在,他就抽身走人,所以,朝夕从未与他们兄弟同时在病房里待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过什么,更没有想过攀疏桐会跟连波说什么。

  但是很奇怪,连波去看了几次攀疏桐后,突然态度就变好了,见着朝夕居然主动打招呼,又跟她有说有笑的,还主动帮她准备去北京读大学的行李,缺什么,他就忙不迭去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那种关切明显透着笔分,已经沦落成表面的客气,跟从前发自内心的呵护完全不是一回事。朝夕素来敏感,如何分辨不出来?她几次想问连波,马上被他敏感地转移话题,连波只字不提他失踪的那几天里攀疏桐和朝夕发生的事,朝夕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她在医院的走廊上拦住了连波:“连哥哥,你别演戏了,你是个好记者,但未必是个好演员,我也不想当你的观众,你大可以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连波还在搪塞,支支吾吾:“朝夕,你在说什么呢,马上就要去北京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别胡思乱想。”

  “连波!”朝夕忍耐到极限,大声叫了起来,睫毛颤动得格外厉害,一双漆黑的眸子霎时蒙上了水雾,“你不要把我当傻子!连波,我不傻,我现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我没有和你哥谈恋爱,这是压根就没有的事……”

  “朝夕!”连波也扬高了声音,脸上顿时乌云大起,炯炯的目光突然燃烧起来,他指着走廊那头的病房,“你哥还在那里躺着,头痛得死去活来,你怎么还有心想说这些话?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我哥哥快点好起来,他是为了去找我而弄成这样的……”

  “他是被你爸打的!”朝夕也失了控。

  “但他不去找我,情况会有这么严重吗?朝夕,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想着自己……”

  “我想着自己?”朝夕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头晕目眩,刹那间冷汗就把她全身沁透,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好了,我不想说了!我要去给哥拿新的CT照片。”连波不想继续跟她争执,撇下她自顾上楼。

  “连波——”朝夕见状歇斯底里的嚷起来,把自己整个儿点着了,冲过去一把拽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要呼吸不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想着自己了?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连波转过身反问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沟通,他从未用这样的面目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他一直是三月天最和煦的风,把她当做掌心的宝,她已经习惯并依赖于他的和宠爱,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他突然就变成了隆冬刺骨的寒风,无视她的绝望,无视她的哀求,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跟她说:“朝夕,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过去我对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吧,算是我的误会。你是我哥的女朋友,是我未来的嫂子,我还能对你说什么?朝夕,你已经成年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我还能对你说什么!”

  他这么说时,那消瘦冷峻的外貌,格外的庄严肃穆,表情陌生得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相识。

  而朝夕突然就明白了,就在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他在放弃她,他以为她和攀疏桐真的是恋爱关系。他不想介入,他要退出——天啊,怎么会这样!朝夕只觉天旋地转,细挺的鼻梁渗出一层汗水,黑晕的眼圈当中直窜出不顾一切的熊熊火焰,她扯着他的衣用不放:“连波,你不可以这样误会我,你把我当做什么了,跟了哥哥又跟弟弟吗?我有这么无耻吗?我起码给我解释的机会吧,你分明在逃避,是在把我往那间病房推……连波,我是个人,不是猫狗不是宠物,你不想要了就甩手送人……”

  “朝夕!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我从来只把你当妹妹……”

  心底有细微碎裂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碎了一地。

  朝夕突然就哑了口,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明白:“……妹妹?”

  “是的!妹妹!”连波加重语气,他从来没有这样狠过,眼底布满血丝,眉心拧在一起,“不然你还以是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就当你是妹妹,如果我说过什么让你产生误会,我现在就可以跟你道歉。朝夕,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说你犯下弥天大罪,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开始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现在我知道了,你不就是心里有负疚吗?觉得对不起我哥,又……又不能放下心里的感情……”

  朝夕整个地神经错乱了,下巴可怜地哆嗦起来:“我对不起他?你说我对不起他?我,我……”

  “好了,你别说了,何必把话说穿呢?大家都留点面子不好吗?”连波打断她,不想跟她继续争论下去,无情地掰开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还是一家人,等你毕业了,跟我哥举行婚礼,就更是一家人了。”

  朝夕像在听一个疯子在说话,抑或疯了的是她,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希望我嫁给你哥?你就断定我会嫁给他?我才十八岁,我连大学都没读,你就给我定下终身?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爹还是我妈,管起了我的终身大事大事?你就是你爹是我妈,也轮不到你来管……”

  “文朝夕!”

  “我叫邓朝夕!”

  “好,邓朝夕,我都忘了你改名了!”连波脸色铁青,指着她,“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我哥都这样了,你居然只想着撇下他,纵然他做错过什么,可他是个负责的人,你呢?!你就这么对他吗?”

  连波吼了起来,把过往的护士和病人都吓一跳。

  “请保持安静,这里是医院。”值班护士忙过来制止他。连流意识到自己失态,很抱歉地点了下头:“对不起。”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向朝夕看,朝夕伸出手想再次拽他都没来得及。他冰冷的背,像一堵墙彻底阻断了两人继续沟通的可能,就在刹那间忽然意识到什么,脑子里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炸成一片,她抖抖地缩回了手,脸顷刻变得苍白,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你哥跟你说了什么?”

  连波身子顿了下,没有回头,停住脚步反问她:“你觉得他会对我说什么?”

  “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吗?”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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