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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这时黑皮和常英也从后面赶了过来,见状也傻了,常英指着那辆车:“怎么会这样?!你们这两个蠢材!”她也分析樊疏桐可能会走乡间公路,更是急得跺脚,“他想找死啊,到处都是山体滑坡,泥石流……”

  “大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当樊疏桐牵着朝夕疾步走出大院的时候,朝夕觉得很好奇,大哥哥怎么会突然带她出去玩?当时他们刚好走出大院大门,樊疏桐明明有些紧张,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冲门口警卫吹了两声口哨,警卫都认识他,知道他的混世底子,都当他是带妹妹出去玩儿,丝毫没有在意。

  樊疏桐直接将朝夕带到了火车站,广场上的人很多,朝夕立即变得兴奋起来,她就是喜欢人多的地方,喜欢热闹,想来是平日在大院憋久了,突然出来感受到自由的空气,自然是欢呼雀跃,她拉着樊疏桐的手问:“大哥哥,我们也要坐火车吗?”

  朝夕当时已经十多岁了,当然认得火车站,候车大楼的顶上高高挂着一口历经风霜的大钟,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沧桑凝重。入站口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拎包的,背麻袋的,挤得水泄不通。

  樊疏桐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紧张,看了看大钟显示的时间,才知道自己早来了半个小时,他只得把朝夕拉到广场边上的一根柱子后面躲起来,不时警惕地打量周围。都说做贼心虚,这话还真是不假。

  但朝夕可不愿躲着,她被广场边上各色小摊小贩吸引了目光,那些小摊贩有卖水果的,卖旅行箱包的,卖小吃的,也有卖各种小玩意的。朝夕扯了扯樊疏桐的衣角,仰着一张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大哥哥,我饿。”

  那可爱又可怜的小样儿任谁都没法铁石心肠,樊疏桐摸了摸她的头:“好,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去买。”

  朝夕小手一指,指向卖米糕的小摊。

  樊疏桐很快就买了来,朝夕吃得津津有味,还塞了块米糕到樊疏桐的嘴里:“大哥哥你吃,吃嘛,可好吃了!”当时樊疏桐坐在柱子下的台阶上,朝夕习惯性地又爬到他的膝上坐,一边给他塞米糕一边说:“你是不是要带我旅行?我们去哪里?爸爸妈妈他们知道吗?我们还没拿行李的呢……”

  朝夕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对即将启程的旅行充满好奇,樊疏桐心烦意乱,勉强地应付着她,也任由她坐在膝上,任她把米糕的碎末糊得他满身都是,他什么都由着她,因为他不知道过了今天他还能不能见到这丫头。而朝夕呢,什么也不知道,她就觉得今天的大哥哥怎么这么好,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吃的玩的,一下就买了一堆。当时的朝夕虽说有十岁多了,看上去却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因为一直被母亲陆蓁保护着,心智也很不成熟,她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欢被大哥哥抱着,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她依偎在他怀里觉得很安全,虽然满眼皆是陌生的人群,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害怕。

  天塌下来,她都不怕。

  “大哥哥,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当樊疏桐又给朝夕买了个彩色纸风车的时候,朝夕毫不掩饰对樊疏桐喜爱。樊疏桐居高临下地摸摸她的头,似笑非笑:“你不觉得我坏吗?我是个坏人你知不知道?”

  “你是好人!最好最好的人!”朝夕可喜欢手里的纸风车了,五彩的荧光纸扎的,她撅着小嘴儿使劲吹,风车顿时哗哗地转起来,乐得她咯咯地笑。

  朝夕沉浸在单纯的快乐里,她完全没在意樊疏桐说的话,在她眼里大哥哥和连哥哥一样,都是最疼她的人,从小到大她所见的、所遇到的都是疼她的人。哪怕大哥哥过去经常捉弄她,她也认为那是大哥哥逗她玩儿,大哥哥只是不爱笑而已,那是因为爸爸(樊世荣)经常凶他,他经常挨骂甚至是挨打,大哥哥其实是个可怜的人。所以,当樊疏桐将朝夕交给一个陌生叔叔的时候,朝夕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境遇,她还仰着小脸问樊疏桐:“大哥哥,爸爸妈妈他们知道我们要去旅行吗?”

  “朝夕,他才是你的爸爸!”樊疏桐将她往那男人的怀里推,指着他,“看清楚没,他是你亲生的爸爸!”

  朝夕惶恐地看着那个叔叔,只觉陌生,非常非常的陌生,而那人显得很激动,两眼含泪地打量她,几乎语无伦次:“她就是我的女儿吗?她,她真是像她妈妈……”说着,他试图抚摸朝夕的头,结果被朝夕一手推开。朝夕跳到樊疏桐的身边,紧紧拽着大哥哥的手,瞪着一双大眼,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樊疏桐俯身哄她:“朝夕,他就是你的亲爸爸哦,跟我爸是不一样的,你明不明白?你要跟他走……”

  “不!我不认识他!我不要跟他走!”朝夕倔强地拽着樊疏桐的手,怕他丢了她,她干脆抱着他的腰,非常可怕的直觉,她隐约意识到他不要她了。

  樊疏桐没辙,就跟邓钧说:“我送你们上车吧。”

  邓钧唯唯诺诺地点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什么都听命于樊疏桐的。樊疏桐牵着朝夕跟他一起进站,到了站台上,朝夕还不肯撒手,樊疏桐只好也跟着上车,朝夕以为安全了,高兴极了,拉着樊疏桐的手坐窗边上。

  广播里已经在催送客的人赶紧下车,因为列车马上就要开了。樊疏桐给邓钧递了个眼色,尽可能地让自己表情自然,装出很着急的样子着跟朝夕说:“哎呀,朝夕,我忘了跟你妈妈打电话了,她还不知道我们要去旅行呢,我得赶紧下车给你妈妈打电话去!”

  朝夕一听就急了,本能地拽紧他的手:“不,我不让你走。”

  “我去一会儿就来,不然你妈找不着你会着急的,乖,听话,我马上就来。”樊疏桐起身想甩开她的手,朝夕拽着不放,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大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带我去打电话……”她不是傻子,她已经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可是樊疏桐由不得她了,没有时间了,他使劲抽自己的手,抽不脱就一根根掰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她疼得嘴唇发乌哭叫不止,也不肯撒手。她只知道她不能撒手,她要他,她不能离开他,纵然未来的日子依然被他捉弄,他依然对她没好脸色,她也不能跟一个陌生人走,她就要跟他在一起,她哪儿都不去。

  她的哭声撕心肺裂,软卧车厢内已经有人好奇地张望,樊疏桐冲邓钧吼:“抱住她!”那时候他已经红了眼,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在掰朝夕手指的时候心里也很疼,待他掰开她,冲出车厢将朝夕的哭声远远甩在后面的时候,他的心疼得直抽搐。下了车他往车厢里看,车窗是开着的,朝夕尖叫着不顾一切地要往车窗外爬,那张原本可爱的小脸哭得变了形,眼神极度的恐怖,邓钧在背后抱着她,死死抱着她,而她只是哭,一双小手在空中胡乱地划着,仿佛溺水的孩子,拼命想抓住一根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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