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千寻千寻 > 如果可以这样爱 | 上页 下页
一〇二


  “是啊,我很喜欢设计房子,我好多朋友的房子都是我帮忙设计的……也许是小时候太想住像样的房子了,长大后又四海漂泊,更想有个舒适的家,所以我很热衷于此,可是房子设计得再漂亮,没有心爱的女人,一个人住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在旁敲侧击。

  我不想跟他瞎扯,直截了当地把信用卡放在茶几上,“这卡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他并不意外,显然早有准备,“你的那个包里肯定还是有钱或者手机什么的吧,我这是正常的赔偿,你别多想。”

  我一点也不领情,“我哪来的什么钱,比不得你,大款,你赔的包我要了,而且你给我的那沓钞票也足够弥补我的损失了,所以这卡你收回去。”

  “你不喜欢钱吗?”

  “我是良家女子。”

  他笑了起来,“还在生我的气啊?开玩笑的,干吗那么当真。”

  我没理他,目光被沙发对面的壁炉上摆着的一个小铜人吸引住了,我认得,是希腊神话里的爱神丘比特,歪着脑袋,撅着屁股,高高举着爱之箭,那箭正对着我,栩栩如生,可爱极了。于是我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拧起丘比特的脑袋,“这小人我看上了,送我!”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

  “你只看上了丘比特吗?”他在后面大声问。

  “反正没看上你。”我背对着朝他摆摆手,径直出了门,拧着丘比特的脑袋感觉像拧着祁树礼的脑袋一样心情舒畅。

  第二天清早我还在睡梦中,高澎就在楼下喊,我们约好了今天去郊外采风的,他那高八度的嗓门别说人,连鬼都叫得醒。我起床下楼,喊他进来一起吃过小四煮的小米粥才出门。祁树礼的司机刚好开着那辆黑色大奔从莫愁居的侧面经过,车窗是摇下来的,祁树礼一眼就看到了手牵手往门外走的我和高澎,他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澎。我也看到了他,没理会,若无其事地和高澎往小区外走,但在我转身的时候,却清楚地看见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愤怒,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我顿觉背心一阵发凉。

  接下来几天除了上班我就整天和高澎厮混在一起,同进同出,俨然一对亲密恋人,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是。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地依赖对方,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谈话,拼命从对方身上索取自己需要的其实是很卑微的安慰。我们看似如胶似漆,却又刻意保持距离。

  进出莫愁居的时候,住在隔壁的祁树礼好几次都碰到了我们,但他没有再显露声色,态度比第一次看到我们时平和得多,他甚至还主动跟高澎打招呼,高澎不知内情,也连连笑着点头。

  “你这邻居是个款爷吧?”高澎那天又碰到了衣冠楚楚的祁树礼。

  “你最好少跟他搭讪,”我没好气地说,“小心他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扯谈,我能卖几个钱哪,他卖我干什么?”高澎觉得好笑。我瞪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反正你少跟他接触就没错。”

  这天晚上,我们约在五一广场的一家餐厅吃饭,两人的胃口都很好,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又要了一瓶上好的红酒。我们坐得很近,高澎主动而热情地往我的酒杯里加着酒,四目相对时我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痛楚,还有一种怀疑的神色在里面。他怀疑什么?

  “你会爱上我吗?”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问得很唐突。

  “你不是说我们在一起时不要谈感情吗?”我微笑着说,拿起酒杯同他碰杯,“怎么你反而来问我呢?是不是喝多了?”

  “我也不知道,真不知道,”高澎使劲摇头,点燃一根烟,神情很沮丧,“跟你接触久了,我有点怀疑自己的意志力,我们都不愿谈感情,但其实我们比任何人都需要感情,因为太需要反而变得迟疑。”

  我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红酒,咽下去,愣愣地看着他表示不懂。

  高澎吐着烟,烟雾缭绕中他被酒精染红了的脸悲哀地显出一股腐朽的快感,似乎在暗示着他混乱潦倒而无常的一生。我忽然一阵心痛,他让我看到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无奈和挣扎。他为什么让我看到?我真不懂了,拿过酒瓶给他的酒杯里加了酒,他默默地凝视着我,伸过手握住了我放在台上的一只手。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他眼睛泛潮,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个世界没有不可能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好像不太适合。”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同类懂吗,一样的孤独难耐,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脆弱敏感,都想把对方抓住,却又怕受到伤害,都想去冒这个险,但又都怕掉进万丈深渊。何苦呢,没必要去冒险的,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谁也不亏谁,谁也不欠谁,厌倦了就分开,需要时就聚在一起……”

  高澎低下头抿口酒,像做错事的孩子不说话了。

  “一个失去了爱的女人总是希望在另一个地方得到相等值的爱,女人都是虚荣的,可是现在我发现去勉强一份爱不亚于是自取其辱,所以……”

  “所以你就退缩了!”高澎抬头眯着眼睛看我,“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我们有点像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呢。”

  “这个世界的战争归根结底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战争。”我笑着说,感觉有点喝多了,高澎的脸在我眼前晃起来,但我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想喝多一点,想醉……”

  高澎于是又要了瓶红酒,帮我把酒加满,看着我,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直喝完两瓶红酒才走,直到离开餐厅的时候高澎始终握着我的手,生怕我走失似的,这感觉不知怎的,竟让我想落泪。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相互凝视着,感觉世界如此喧嚣,我们如此渺小,我们不是恋人,也不是亲人,却像恋人般不离不弃,像亲人一样相依为命。

  有一天周末高澎又来找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抽了好一会儿烟后,忽然说:“我要举办一个摄影展。”

  我一愣,以为他说着玩的。

  他见我不信,就很坚定地说:“我要成功,必须成功,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了,我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很多的东西,包括爱情……我想冒一次险,考儿,我想换个活法,真的,我早就厌倦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我想活出个人样。”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