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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房子里很黑,我光着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出了卧室,感觉楼下开着灯,但我没有下楼,耿墨池跟他的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我不想贸然打扰。

  “你打算怎么办啊,她的病……”耿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真怕她又成第二个叶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孩子很可怜,很孤独,很像小时候的安妮,让人忍不住想温暖她……”

  “所以我才要带着她,到哪都带着,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半步。”耿墨池在抽烟,红色烟头在黑暗的角落忽明忽暗。

  “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就一定能治好她的病?”

  “她没病,病的是我。”

  “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比她病得厉害,比她更害怕孤独,害怕这个世界。”

  “墨池,你是不是在怪我啊,我没有给你完整的童年。”

  “不,妈,我怎么会怪你呢,这种恐惧感和陌生感是天生的,”耿墨池长长地吐口烟,仰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他的心在割裂,“从小我就跟周围的人合不来,这你是知道的,按理我什么都不缺,却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后来遇到她,觉得终于可以拥有一份真情实意的爱,我是真的想把握住她拥有她,只要她能属于我,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墨池!”耿母带着哭腔叫了起来,“你当着我面说这种话不是要我的命吗!”

  耿墨池没理会母亲,继续说,“所以我要带她去法国,一辈子不再回来,不给她任何的机会离开我,直到我死去……”

  “墨池……”

  耿母低声饮泣起来,哀哀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小楼里倍感凄凉。

  “妈,你知道我的情况,说不定哪天就……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就想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刻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有她送我上路,我会很安心,”耿墨池手中的烟头越来越暗,随时都会熄灭,犹如他对自己的希望,“也许我这样很残忍,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离开这个世界后,我会还她自由,但这之前,她必须在我身边。”

  “可她不愿意怎么办?”

  “不愿意也得愿意,就是拿麻袋捆也要把她捆到巴黎去。”

  “可你这样会加重她的病情啊……”

  “你不明白,妈,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一直就那么病着,这样我才能更近地接近她,照顾她,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因为如果她是健康的,她就会浑身带刺,让我根本无法近距离地接触她。”

  “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我护照都办好了,过两天就走。”

  “那她父母知道了怎么办,你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管了,反正我怎么做他们也不会喜欢我,再说我又不是把他们女儿给卖了,我是带她去法国定居,过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还回来吗?”

  “我说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她回来,我死了,她才能自由……”

  我逃回了长沙!

  在耿墨池陪他母亲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我趁人不备逃出了那栋小楼,用身上全部的钱买了一张去长沙的机票。可能是穿得太少,我全身都在抖,还发着烧,下飞机时已经烧得东西不辨。我晕头晕脑叫了辆的士返回城里。车子开到繁华拥挤的五一路时,司机不耐烦了,问我到底住哪,他看我那落泊的样子只怕是付不起车钱了。我也知道我可能是付不起了,搜遍全身只搜出一百来块钱,司机横我一眼,鄙夷地说了句:“冒得钱就别坐撒,满街都是公交车,还充阔坐的士……”

  我身无分文地下了车,头还是很晕,司机说那么难听的话我居然也不生气,心里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耿墨池追过来了,于是又接着跑,就像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我一样,跑得五脏六腑都快翻出来了,我没命地跑,疯狂地跑,我想逃开,想甩掉,可是那东西还在追我,追得我无路可逃。

  “找死啊!”一辆差点被我撞上的黑色轿车盛气凌人地急刹在我的身边。

  “想死也别撞我的车!”司机怒气冲天地摇下车窗。

  我惶恐地看着他,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车门开了,一个皮鞋锃亮的男人走下车来,还没待他继续追问,他就看到了车前狼狈不堪的我,很吃惊地扶扶眼镜,叫出声来:“考儿!怎么是你?”

  我又好像睡了很久,当我在一家酒店的豪华客房醒来时,落地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头疼欲裂,摇摇晃晃摸到浴室打开淋浴喷头,使劲冲,从头冲到脚,边冲边吃力地回忆,好像记起了一点,耿墨池要带我去法国,我逃了出来,上了飞机,坐上的士,过马路的时候又差点撞上一辆车……车?哦,那辆车,我想起来了,祁树礼!怎么每次见到他总是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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