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千寻千寻 > 秋色连波 | 上页 下页
五三


  “连波,你别得寸进尺,我跟你同床共枕就算了,你还要求我强颜欢笑?”

  “你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算了,我不想讲了!我累了,要睡!”朝夕抱着枕头就睡沙发上去了,然后啪的一下,关掉了客厅的灯。

  半夜,连波像是听到低低的饮泣声,仿佛是细雨,断断续续,淅淅沥沥,他开始以为是做梦,后来凝神一听,的确是有人在哭,而且就在卧室外的客厅。他起床走出去,又不敢开灯,怕吓到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摸索着朝沙发的方向缓缓移动。

  “别过来。”她果然没有睡,黑暗中拒绝他的靠近。

  他停住脚步,劝她:“到床上去睡吧,我来睡沙发。”

  她没有吭声。

  房间里非常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连波,你爱过我吗?”她问他,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连波诧异:“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啪”的一声,朝夕把灯打开了,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满脸泪痕。原来她一直没有睡。她久久凝视着他,目光闪闪地迸着火花:“你只需要告诉我爱还是不爱就可以了,哪怕,哪怕只是曾经一点点的爱,或者……偶尔的一下下有爱过都可以。有吗?你跟我说实话,你有爱过我吗?不要用喜欢这样的字眼来搪塞,喜欢不是爱,我不是小女孩了,我想我可以承受打击。”

  连波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状况下被她问到这个问题,他叹口气:“很晚了,睡吧,这个问题以后我们再讨论。”

  “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朝夕,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我们目前这种状况,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们心里都憋着气,所以这日子一直就过得很别扭。你现在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别扭吗?等我们把各自心态调整好了,我再跟你推心置腹地谈,什么都可以谈,只是现在,朝夕,我觉得很难受,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受,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心里不好过,为什么不好过呢?有问过原因吗?”

  “你始终不肯回答我,是怕打击我,让我更不好过吗?只是一个回答而已,有那么难吗?”朝夕咄咄逼人。

  “不是难的问题,而是神圣的问题,到我觉得我们的感情配得上那三个字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

  “明白了,你觉得我不配那三个字是吗?”朝夕仰起面孔,下巴可怜地抖着,泪水汹涌而泄。够了,她不想再听更多的了。不听则已,一听便绝望无边寒心彻骨。

  她抱紧双肩倚着沙发靠背,因为厌恶和灰心抽搐着身体,又一次失去了方向,这意味着她终于对他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她不能指望他什么了,将来如何也已经不重要了,就当自己已经死去。其实这样也好,可以让自己彻底死心,不带任何希望不带任何救赎,就此活生生地让自己闭目吧,茫茫宇宙,再没人给她希望了。

  “你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她说着就躺下缩进了被子,翻身背对着他,盖住了自己的头。

  樊疏桐断没想到,刀疤会自己找上门。

  刀疤的本名叫侯勇,原先只是老雕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樊疏桐在老雕身边做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喽啰,但是在一次抢地盘打群架的时候,侯勇拿着刀连捅了四五个人,一下子名声大噪。当时他自己也身中数刀,头也被人砍得血淋淋的,脸上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疤痕,刀疤因此得名。但是老雕一直不太重用刀疤,觉得他这人太狠,混江湖当然是要狠,但是不能没有人性,更不能没有仁义,否则指不定哪天会被他反咬一口,所以老雕一直防着刀疤,不分派给他太重要的任务。

  刀疤对此一直是不服气的,但有老雕坐镇,他也不敢太冒头,只是很嫉妒同样混码头出身却受到老雕重用的樊疏桐,经常挑拨是非,排挤樊疏桐。老雕当时把樊疏桐调派到聿市来,也是为了避免刀疤找他的麻烦,以闹得内部不和。樊疏桐回聿市后,跟刀疤没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一年也难得见一两回,似乎是相安无事了。但是刀疤野心勃勃,听闻老雕和樊疏桐有意退出江湖的风声,收买了不少兄弟,樊疏桐退出后,刀疤立即主动请缨要来接管樊疏桐的码头。那阵子老雕身体很不好,很多事情根本力不从心,就应允了他,当时老雕就提醒樊疏桐要防着刀疤,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跟他有冲突,因为樊疏桐虽然转行做起了正当生意,但他做贸易终究离不开码头,老雕要樊疏桐遇事能避就避,能忍就忍,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久,老雕也金盆洗手,定居美国颐养天年去了,从此不问江湖事。老雕走时遣散了手下的兄弟,每人都发放了一大笔遣散费,希望他们从此走正道,不要再过这种打打杀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是刀疤不吃这一套,老雕一走,他就抢占地盘,凭借其心狠手辣很快聚拢了自己的势力,并大肆扩张,现在他手下的人比老雕那会儿还多,但不同于老雕的低调和收敛,刀疤这人格外张扬,胆子也大,老雕当初还多少有正当生意做掩护,而且一直也很节制,做事适可而止,也干净利落,很少有把柄落人手里,所以即便被警方盯了几年也没有出事。但刀疤当上老大后有恃无恐,甚至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樊疏桐不时听到他的种种劣迹,黄赌毒样样沾,听说有两桩命案也跟他有牵连,樊疏桐料定他早晚会出事,果不其然,刀疤被警方盯上了,

  常英那天来找樊疏桐打听老雕的消息的时候,樊疏桐就觉得刀疤这人太不厚道,老雕已经退出江湖数年,以前待他也不薄,居然把老雕抬出来当挡箭牌,用以转移警方的视线,好让自己脱身。樊疏桐愈发厌憎这个人,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所以当刀疤来找他,提出借他的仓库存批货的时候,樊疏桐断然拒绝,因为他知道刀疤所谓的“货”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想蹚这趟浑水,给自己找麻烦。刀疤料到樊疏桐会拒绝,也没有勉强的意思,坐在樊疏桐的办公室扯东扯西,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并且刻意渲染他过往的辉煌“功绩”,说他凭借侠肝义胆闯出这片天地,道上是人是鬼都让他三分,他又是如何如何的讲义气,一向罩着手下兄弟,对朋友也是两肋插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云。

  其实刀疤外表并没有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凶悍,相反他长得颇有点小家子气,个头才一米六几,又瘦又小,如果不是他脸上那道让他引以为荣的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道上的人,没有做老大的气场。不像过去的老雕,背着手往码头上一站,一身唐装,衣角飘飘,不怒自威。刀疤想学老雕,可连皮毛都没学到,就知道摆派头,脖子上的金链粗得跟个狗链子似的,手上也戴得金晃晃得,镶钻的伯爵名表明显尺寸大了,戴在他手腕上松垮垮的,好像随时都会滑下来。偏他还学老雕抽雪茄,坐没个坐相,歪在椅子上自顾讲得唾沫横飞,一笑就露出满口黄牙,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樊疏桐都闻到了他恶心的口臭,就觉得他像个十足的地痞流氓,如果不是老雕提醒过避免跟他发生冲突,樊疏桐早就开赶了,甚至都不会让他进办公室的门。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