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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们?”樊疏桐抓住了关键的字眼,“这么说,你们也摸过我的底?你们怀疑我跟老雕还有牵连?没错,我以前是在他手下做过事,但是早在几年前我就离开了,我离开不久,老雕也退出了,我们早就断了一切联络,当时就讲好了的,谁也不要联系谁,就当从来不认识彼此,你现在问我是啥意思啊?”

  常英耐心解释:“你误会了,士林……”

  “我没误会!英子,我虽然脑子开过两次颅,但我还不至于是傻子,你来这的目的就是把我也当作嫌犯之一了,至少你知道我过去做的生意不怎么见得了光,但你们没有证据,所以你还是很‘客气’地来找我谈,是这样的吧?”

  “士林哥,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说,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每个公民都有协助司法机构调查的义务,我只是公事公办,如果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很抱歉。”

  “哟,上这来给我做普法教育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樊疏桐没有动怒,他现在的修养好多了,但是语气已经很不客气,“英子,看来你还是不懂江湖的规矩,纵然我真的跟老雕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但那都属于过去,对此我从没有想要洗清,因为一个人一旦沾上污点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所以我很少为自己辩解,既然是自己做的事就理应承担责任,我不怕你们调查,如果你们查到了确切的证据,大可以把我铐上。可就算是你们把我铐上,对于老雕的事情我也不会吐露一个字,虽然我人已不在江湖,但我毕竟在江湖上混过,我就得遵守江湖上的规矩。而江湖的规矩只有一个字——‘义’,仁义的义,仗义的义,你懂吗?你是白道上的人,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你肯定是不屑这些规矩的,但这是事实,我跟你一个院里长大的,你对我多少应该有所了解,我是那种不仁不义、贪生怕死的人吗?”

  “士林哥……”

  “好了,你不用说了,回去吧。老雕的事你不要再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说。你给我做普法教育也好,讲道理也好,都没用,我就是一文盲,如果能被教育好,我爸当初也不会要崩了我。”

  说着樊疏桐起身,拿起渔具头也不回地往自家院子走。

  他踏在木板桥上的脚步声铿锵有力。

  常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想哭,眼眶顷刻间蓄满了泪,她冲着他的背影喊:“士林哥,无论你做过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樊疏桐没有回头,只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

  花店下午没什么生意,朝夕跟小美说早点关门。小美是她雇的帮手,才十九岁,古灵精怪的,一听会早点关门,立即兴奋不已,显然是跟男友有约会。小美小小年纪就交了男友,是体校长跑的,长得很魁梧,来过店里几次。朝夕每次看到小美甜甜蜜蜜地跟男友打电话,就觉得自己老了,真是老了。

  “朝夕姐,晚上我要去看电影《泰坦尼克号》,听说很好看,电影院都排着队买票,你去不去看?”还不到五点,小美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了。朝夕坐在一个鱼缸边发愣,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我已经很久没看过电影了,很久了。”

  记忆中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看过,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影院。那时候她不大合群,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坐在学校的电影院看到通宵,从周星驰的无厘头,到王祖贤的鬼片,张艺谋的片子她也看,然后是各类奥斯卡电影,一路看下去,不带任何感情地去看,偶尔被感动,出了电影院被冷风一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大学读了一年她就退学,其间想都没想过要重新去考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因为她发现大学是个让青春放纵灵魂腐朽的地方,她的青春本来就支离破碎,她不想把自己埋在那个毫无好感的地方。

  那么现在呢?

  她倒是如愿把自己埋了,埋进了这段极其诡异的婚姻。

  朝夕很难形容她和连波现在的关系,说是夫妻吧,经常闹得跟仇人似的(可能一开始就是仇人),说是仇人吧,他们又分明同床共枕。非常的诡异!白天哪怕吵架吵得喉咙都哑了,可是一到晚上,他照旧会从被窝里伸出手拥抱住她,该怎样还是怎样,极尽缠绵。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又是那副百年不变的表情,匆匆忙忙地收拾公文包去上班,看都不朝她看,也不管她什么时候起床,吃不吃早餐。他果然是说到就做到了,他再也不会以从前那样的态度对她,他当时说要她想都别想,她就真的不想了。

  朝夕最痛恨他的就是这点,如果真的不想理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睡一张床?如果真的厌恶这场婚姻,干吗不搬出去一个人住?他现在仕途得意,平步青云,哪里没有他睡觉的地方?可是非常奇怪,除了出差,连波很少在外面逗留,下了班就直接回家,他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他的应酬其实应该非常多的,经常不是陪这个领导到下面视察,就是接待上面来的某某领导,吃饭是避免不了的,可他很少陪领导吃饭,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理由推脱的,慢慢地,大凡有应酬都不叫他了。

  是朝夕做的饭菜很好吃吗?未必。

  朝夕偶尔也叫几个要好的姐妹到家吃饭,可是大家尝了她做的饭菜后,就差没当面吐出来,宝芝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哇噻,你就是用这饭菜喂你老公的啊?”朝夕当然也知道自己做的饭菜不怎么好吃,但也不至于这么难吃吧,她没好气地说:“这饭菜怎么了?难道还毒死人不成?”

  宝芝扑哧一笑:“告诉你,朝夕,如果我是你老公,我宁愿吃毒药也不吃这样的饭菜,毒药吃一次就挂了,不会再吃了,可你这饭菜是天天要吃的啊,我真是服了你老公,居然能忍受这种非人类的食物。”

  说着大家一起哄笑。

  朝夕面红耳赤,她开始还以为姐妹们是故意笑话她的,后来她到别人家做过几次客,尝了别人做的饭菜后,她就再也不邀请客人到家里来吃饭了。因为确实很难吃。宝芝一点也没夸张,的确是非人类的食物。

  所以每天看着连波一脸平静地吃她做的饭菜,朝夕几乎有些同情他了,有一次还跟他提议,“要不请个保姆吧,帮忙做下饭菜。”连波当时瞥她一眼,依然是百年不变的表情:“我不喜欢家里住个陌生人。”

  “那就请个钟点工,不住家的。”

  “那我娶你干什么?”意思是,连饭都不做了,他还要她这个妻子干什么。朝夕只觉这人太奇怪了,试探他:“你,不觉得我做的饭菜难吃?”

  他当时眼皮都没抬,夹了块烧得焦黑的茄子放嘴里:“习惯了。”

  三个字:习惯了。

  朝夕现在觉得,她好像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休无止地吵架、冷战,然后继续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当然,两个人也有“好”的时候,但最好也不过是她跟他发火,不慎把自己弄伤,最后他来给她包扎伤口;抑或是她生病的时候,半夜发烧,外面下着雪,他会送她去医院打点滴,在观察室陪她一夜,结果自己也冻得发烧。除此外,朝夕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他们还怎么“好”过,有时候实在过不下去了,她也试过放他自由,有一次跟他说:“算了,我不想跟你过了,你走吧,或者我走,咱们两不亏欠了,散伙!”

  连波反唇相讥:“怎么这么快就过不下去了?当初不是你咬牙切齿地要跟我结婚的吗?后悔了?告诉你,门都没有!过不下去也要过,你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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