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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舒曼轻轻走了进去,站到了刘燕的身后。

  “阿姨……”她没有叫“伯母”,而是像很多年前那样叫阿姨,“我知道您还恨着我,可是,您不能这么不快乐,因为……我原本跟您一样也是这么不快乐,林然走后,带走了我的一切,如果不是心中那份强烈的思念,我绝活不到今天。我思念他,并不是因为他的离去,而是因为他从未离开,就在我们身边某个地方,我们看不到他,他却看得到我们……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坚强地告诉自己,林然还活着,他看着我,我要为他而活着。”

  “无论我用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我有多爱他,即便全世界的人诅咒我,我也不后悔自己爱他,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就是爱他!阿姨,林然这么好的一个人,难道不值得我爱吗?否则舒秦怎么会拿命去换他的爱?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从来就只有两个人才能爱,如果有第三个人夹杂进来,必有一个会牺牲掉,甚至是两个,或者全部……我们恰好是全部……牺牲掉了,给两个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虽然去的是他们两个,但我并不是侥幸而活着,我是因为心中那份不灭的爱而活着,我替自己活,也是替林然活,阿姨……”

  镜中的刘燕,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舒曼抽过梳妆台上的面巾纸,俯身轻轻替刘燕擦拭眼泪:“您要多保重才是,失去的未必是真的失去了,但拥有过的始终还在,我们都那么幸福地拥有过林然的爱,所以,我们从未失去他,阿姨,您要相信这点。”

  刘燕一把抓住舒曼的手,转过脸,眼睛倏地瞪得很大:“孩子,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怪过你,阿姨也年轻过,也知道爱一个人可以万劫不复,很多事情我不是不敢,我只是绝望,我没有那孩子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儿。我怕自己知道了就受不了,我真怕我会发狂。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一日复一日……”

  “孩子?什么孩子啊?”舒曼不明所以。

  就此一句,刘燕无神的眼底突然被点了睛般活了起来,脸庞上仿佛有笑,那笑如春天里的冰雪,顷刻间就会融化,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般,令她显出分外的美丽。她抖动着嘴唇,声音轻得如在梦里:“是,是一个男孩……”

  “妈妈!”林希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双眼睛就如要噬人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母亲。吓得刘燕一缩,舒曼也被吓住了,她从未见过林希如此的凶狠,他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出什么事了吗?

  但林希反应很快,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随即展开笑颜,语气也平和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妈,你该吃药了。”

  第五乐章 仰望天堂的距离

  仿佛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
  她想起了春天山庄里的桃树,
  堆积如云霞的花枝在湖岸绽放,
  无数的花瓣纷纷落下,
  落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
  像是一场最绚烂最绮丽的花雨。

  组曲一:许不起的承诺

  春节一过完,由林然国际钢琴学校主办的中南六省钢琴大赛如期举行,结果大获成功,决赛的当晚,媒体云集,圈内众多名家也受邀出席。最受瞩目的当属享誉海内外的钢琴家耿墨池,他是此次大赛的评委会主席,是舒曼邀请他来的。两人已经多年未见,一见面耿墨池就给舒曼一个深情的拥抱,“妹妹,我们都还活着……”耿墨池说这番话是有深意的,因为和舒曼一样,他也病痛缠身,人消瘦很多,好在精神还很不错,依然是风度翩翩,一出现在比赛现场就引起观众骚动。纵横乐坛多年,耿墨池已然是大师级人物,而从他的崇拜者多为女性这一点来看,韦明伦说,间或有偶像级的影响。

  比赛圆满结束,本来一切都好,最后是一个媒体见面会。可是就在这个环节上出问题了,作为主办单位老板的杜长风拒绝露面,任凭舒曼怎么劝说,他纹丝不动,脸色还很不好看:“这种事你们去就可以了,干吗一定要拉我去?”

  “可你是校长,记者问起你来,我们怎么回答?”

  “爱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就是露个脸而已,你怕什么啊。”

  “说不见就不见,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杜长风脾气大得吓人,舒曼气急,和他吵了起来。当时正在酒店的套房内,楼下就是记者招待会现场,韦明伦赶上来,见状连忙将舒曼往旁边拉:“算了,他不去就不去吧。”

  “为什么不去?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几个记者,算什么啊!”舒曼生气起来,样子也很骇人。

  杜长风闻言噌地一下就跳起来,几步冲到舒曼面前,眼神噬人:“你说我算什么,我就是什么!我是胆小鬼,是禽兽,是缩头乌龟,是浑蛋,是恶棍,你满意了吗?”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让人看见笑话。”韦明伦这个时候只能打圆场,将舒曼拉到房间外,“舒曼,给他点时间吧,他不是一下就能接受的。你不是他,你不了解……他看上去像魔鬼,其实内心很脆弱,这么多年了,他能熬到今天不容易,他没有堕落成真正的魔鬼更不容易,他其实一直在积极地活着,只不过还需要点勇气去面对公众。”

  舒曼靠着走廊墙壁,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而且,现在媒体并不知道他就是Sam Lin,他对外的身份就是林然国际钢琴学校的校长,如果突然公布,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状况。”

  “为什么要隐瞒Sam Lin的身份?”舒曼不解。

  “不是刻意要隐瞒。你也知道,他有过那么一段经历,Sam Lin的名气太大,一旦被媒体将那些事挖出来,会伤害到很多人,你明白吗?”

  “难道他就一辈子躲在角落里不露面?”

  “也不是,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更好的契机。这次记者会主要是针对比赛,没必要让媒体将关注的焦点转移到Sam Lin的身份上去。”韦明伦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也很无奈,“我们多给他些宽容吧,虽然他暴躁起来不是个人,但他的心底单纯,一根筋,拗起来谁都扳不倒他。”

  舒曼舒口气,终于也说了实话:“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他见记者,我只是希望他能勇敢些,堂堂正正地面对公众。”

  舒曼没有再勉强杜长风,她也赞成韦明伦的话,也许真的是时机还没到吧。记者会后,一行人再聚卧虎山庄叙旧,耿墨池对山庄赞不绝口,“比我那个落日山庄还有味道。”耿墨池在湖南也有一个类似的山庄,是其母亲家族的祖业,据说年代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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