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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1995年7月23日星期日小雨

  今天下着小雨,里奇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最近他比以往更疯狂地酗酒,脾气也更加暴躁,不止打我,还打仆人,甚至是管家。下午我才从管家那里听到,原来里奇的公司要破产了,这个,我倒是一点都不奇怪。结婚后我就知道,里奇的身家远没有母亲吹嘘的那么雄厚,但他父亲很有钱倒是真的,他们家族的传媒业就是他父亲一手创立起来的,可是老头子一死,产业瓜分给几个子女,到里奇的手里已经很有限了。偏偏里奇浪荡子出身,根本不懂经营,留不住人才,而且挥霍无度,又嫖妓,又豪赌,跟我结婚的两千万彩礼更是让他元气大伤,因为在看过我一次演出后,他就给朋友们下了赌注,一定要娶到全法国最红的芭蕾明星碧昂。他如愿了,在朋友前面赚足了面子。但他心里却很不甘,所以结婚后才对我拳脚相加,以发泄心中的懊恼,花钱娶了个不会笑的老婆,他的确很懊恼。我是不会笑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笑着是什么样子了。

  管家说,里奇想卖掉古堡,因为他欠了很多债……

  ……

  1995年8月21日星期一阴

  里奇逼我给杜瓦叔叔写信,要杜瓦叔叔把琴瑟堡的产权转过来。因为古堡虽然是我的陪嫁,但产权仍在杜瓦叔叔的名下,可能是杜瓦叔叔故意的,他料定里奇会打古堡的主意。果然,杜瓦叔叔很快回信,今天下午收到的,里奇抢过去一看当即撕得粉碎,对着我又是一顿暴打,而且又踢我的肚子,他明知道上周我刚刚又做过一次流产。

  晚上管家才偷偷告诉我,杜瓦叔叔不但不把古堡的产权转过来,还要收回古堡,勒令里奇一个礼拜内搬出去。好聪明的杜瓦叔叔啊!真是痛快,终于可以看到这恶棍的下场了,只是我的肚子好痛,一直在流血,里奇却不肯送我去医院,说没钱。我知道,他是故意要看我死……

  ……

  1995年10月29日星期一阴

  搬出古堡已经两个月了,我现在不是连最下等的妓女都不如,是连最下等的仆人都不如,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得我自己去做,租来的这间公寓虽然不大,可是活一点也不少,洗衣做饭,擦地板,每天我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可是里奇晚上回来还要折磨我,他现在没钱嫖妓了,把我当做了发泄对象,可恶的男人!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家务,现在,一切从头来。而且,里奇不给我吃饭的钱,现在我没跳芭蕾了,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我找他要,他就要我去找母亲借。上个礼拜,我实在没钱买面包了,在里奇的逼迫下我只好去找母亲,谁知她连门都不让我进,唯恐我一身邋遢的样子丢她的脸,因为她屋里有客人,她对着窗户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管不了!”

  毫无疑问,空手而归,里奇自然对我又是一顿好打。我被他打得满地滚,我求他别打了,打死我了没人给你做饭,他这才住手……

  ……

  1996年1月11日星期一晴

  里奇好几天没出门了,因为他口袋里已经没有一毛钱。每天都还有债主上门。他像个疯狗似的见东西就砸,没事也要扇我耳光。上午又来了个债主,是个黑鬼,长得跟个猪似的,一进门就往我身上摸,下三烂的东西,我用中文骂他。他听不懂,还无耻地冲我笑,里奇从外面回来后,两个人在屋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走的时候,这只猪居然还朝我眨眼睛。畜生!我又用中文骂了句。

  谁知里奇晚饭后,居然跟我说,明天菲比要来我家做客,要我收拾得漂亮点。我顿时吓得一缩,他想干什么?!

  ……

  1996年2月3日星期六小雨

  上帝啊,我被毁了,自从那天被菲比强暴,里奇就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对我格外“珍惜”起来,不打我了,连骂也骂得少了。这个恶棍,那天菲比来家里后,他故意抽身走开,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子里,我怎么反抗得了,拼命叫里奇,却没有一点回音,其实他当时就在楼下。菲比一走,我在窗户里亲眼看到他在数钱,天啊!!

  此后隔三差五的,他就往家里带人,我几次逃跑,都被他抓了回来,但他并不打我,因为我身上若留了伤痕,卖不起价。他饿我,不给我饭吃,我饿得没力气了,自然跑不了,也不会反抗,任由那些男人肆意折磨。而我的丈夫里奇,也不回避,就坐在屋外等着收钱……现在,全巴黎的男人都知道昔日红极一时的大明星碧昂可以随便睡,只要出得起价。并不高,很低,有一次我亲耳听到里奇在外面跟人讨价还价,“五十法郎好不好?”

  前天我拼着命跑去找母亲,在她家门口拦下她,跪在地上求她救救我,至少看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给杜瓦叔叔带个信,让他来救我也好。可是母亲一脸冷漠地反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是母女了?跟你的男人分手的时候,你可是亲口说的,这辈子都不会认我这个母亲,我凭什么还认你这个女儿啊?”末了又补充一句,“别指望你的杜瓦叔叔会来救你,他瘫了,现在坐在轮椅上,自己都顾不过来呢,你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是你的命,怨不得别人的,我倒是要求你,今后无论在哪里都不要说是我南希的女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当即昏倒在地。

  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弄回家的,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床边一个男人正在穿裤子……

  现在我就跪在床边记这篇日记,书桌在刚搬来的时候就被里奇变卖了,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我的手抖得厉害,也没什么力气,不知道写这些东西干什么,是希望人看到吗?还是怕自己遗忘?这切齿的恨啊……但愿Jan不会看到,谁看到都可以,唯愿他不要看到,我祈求上帝!

  ……

  1996年3月29日星期五晴

  我染病了。里奇不给我钱看病。客人越来越少,已经半个月没人来了,谁也不想染上病,连里奇都不敢碰我。他终于开口说离婚了,因为他最近刚搭上一个开美容院的肥女人,那女人想跟他结婚。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决定一脚把我踢开。

  谢天谢地,我终于解脱了。

  可是,我怎么活下去?

  ……

  1996年7月15日星期一小雨

  离婚四个月,我没有写一个字。实在没有力气写。现在我在一家夜总会当服务生,跟一个同病相怜的姐妹合租了一间杂货铺的地下室。地下室很黑,我眼睛坏掉了,哭得太多,每写一个字都很痛苦。昨天我刚从佛罗伦萨回来,我是去看Jan的,偷偷地躲在他家门口看,他好像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人也瘦得厉害。他姐姐安娜发现了我,没有赶我走,说了句很体面的话,“保留你在他心中美好的印象吧,这是为你好。”多么聪明的女人,一句话就刺中了我的软肋。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巴黎。一回来,就在夜总会碰上母亲,她倒是不意外,旁敲侧击地说“你不是有画吗?至于这么辛苦嘛。”我知道,她又在打那些画的主意,事实上,她从未放弃过努力,以为把我逼到绝境我就会交出爸爸的画,她太小看我了,里奇把我往死里揍的时候,我都没有说出来,我会告诉她?

  但我还是很害怕,因为我分明在母亲的嘴角看到了不怀好意的笑……

  ……

  1996年8月19日星期一晴

  我吸毒了,没什么好稀奇的。夜总会里的人吸毒的多的是,我甚至不去想怎么会有人主动给我毒品,有什么好想的,这无边无际的苦难,我太需要麻痹自己了……

  ……

  1996年9月3日星期二雷雨

  我简直难以置信,跟我同住地下室的唐娜告诉我,说经常看见我母亲给多尔钱,而多尔,正是给我毒品,引诱我吸毒的人,他是夜总会的领班……

  上帝啊,这个女人还是人吗?

  ……

  1996年12月12日星期四阴

  我进疯人院了,三个月前我的母亲亲自送我进来的。因为我去找她麻烦,当着她那些朋友的面兜出她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她怕了,就强行把我关进了疯人院。她原来是想我染上毒瘾,走投无路了,自然就会交出画,因为她知道,吸毒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好可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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