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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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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句话,让母亲产生深深的恐惧。我留在酒庄,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一年后,我跟Jan分手,杜瓦叔叔也中风病倒,她就借故将我赶出了酒庄。又过了两年,我无法生存,找她要回我的存款,可是她坚决否认这回事,我到酒庄去找她理论,我说即便不给我存款,你也应该让我有口饭吃,总不能让我饿死街头。她说我饿死街头也不关她的事,我又不是她生的。其实我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以为她会念在多年的母女情分上给我一个栖身之地,但我太天真了,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不仅将我赶出酒庄,怕我又过去闹,竟然指使人给我吸大麻。我很快上瘾,她就以戒毒为由,将我强行关进了巴黎一家戒毒所,我在里面情绪很激动,毒瘾没戒掉,精神状况已近乎崩溃,她就顺理成章地将我送进了疯人院。 三年,我跟一群疯子日夜相伴。生不如死。 我被关进一间铁房子里,又暗又潮湿,白天晒不到太阳,晚上才有一点点月光从墙顶的小窗子里透进来。那个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跟Jan定的那个十年之约,我想我可能要失约了,我会死在疯人院。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让我终日以泪洗面,我已经不敢大声咆哮了,我越情绪过激,他们越以为我是真的疯了。直到有一天阿丁来看我,我告诉他实情,他才想办法将我弄了出去。可是出了疯人院又能怎么样,除了佛罗伦萨爸爸留下的这栋旧宅,我已经一无所有,刚开始还有阿丁和其他几个朋友接济着,可时间长了我都不好意思去找他们,只好四处借债,借不到了就跟男人上床,因为出来不久,我的毒瘾又犯了,离开那些东西的麻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如果不是前天遇到Jan,我几乎不会再去想那个十年之约,太漫长了,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亲爱的Jan,如果那天我没有去赴约,请别责怪我,对于这份爱,我已经拼尽了全部力气,现在仅存一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五年后。我只是很遗憾,活不到那一天,就无法证明,我是始终如一地爱着你的,因为我失了约,我没有始终如一地将这爱坚持到底,又如何让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冷翠捧着姐姐的日记,一个上午,都没有挪位置。太意外了!她居然发现了姐姐的日记! 怪不得她强烈地想要来这里住,原来是冥冥中姐姐“有意”的安排。整整两天,她沉浸在姐姐的日记中难以自拔。十五岁登台,十六岁成名,十八岁恋爱,十九岁分手,二十岁结婚……这就是姐姐的人生,日记看到一半冷翠就恸哭到难以自抑。 姐姐的悲剧人生是从养父去世后开始的,养母也就是小姨后来改嫁给了法国一个大酒庄的继承人,就是日记中的杜瓦叔叔,那个酒庄的具体位置姐姐没说,但她反复在日记里提到普罗旺斯,估计酒庄应该就在其附近。从舞蹈学院毕业后,姐姐在酒庄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她的继父好像对她还很不错,很疼爱她。姐姐虽然感激他的疼爱,却并没有叫他爸爸。她还是很怀念那个已经死去的当医生的爸爸。而母亲却从不提及他,母亲全部的生活就是讨好现任丈夫杜瓦叔叔,嫌女儿碍事,就整天催促着她快点出去演出,当有一天意识到女儿已经成名,又对女儿寸步不离了,十分积极主动地帮女儿打理一切演出事宜。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替女儿“保管”出场费。开价,收钱,都是她一手包办。然后就是逼着女儿参加各种社交Party,从服装,化妆,包括举止言谈,都一一介入。女儿在她的操纵下俨然成了个貌倾全巴黎的交际花,或者干脆说,是个摇钱树。以至于当女儿因极度厌倦这种浮华虚伪的生活逃回意大利时,母亲勃然大怒,连酒庄都不待了,气急败坏地赶到意大利拉女儿回巴黎。母女俩的交锋从此无休无止,日记中记录了一段她们的对话,冷翠看后简直触目惊心,世上还有这样的母亲? ——你必须回巴黎,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毁于一旦。 ——是怕你的努力毁于一旦吧。 ——那又有什么错,我这么辛苦地培养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吗? ——是啊,出人头地!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演主角,竟然逼我跟剧院老板上床,你还是我的母亲吗? ——上床怎么了?女人的身体就是为了获取利益的,同样是上床,如果是跟个流浪汉上,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真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羞耻! ——羞耻也要跟我回巴黎! ——我不回去!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再说这几年你在我身上也捞了不少,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就要你回巴黎! …… 其实就在这次出逃中,姐姐在罗马认识了一个叫Jan的男人,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爱河。但是这段恋情在一年后戛然而止,原因不详,日记中只记载,姐姐和Jan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上定下一个十年之约。之后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了,因为日记无端地被撕掉了一大摞,大约有两年的记录凭空消失。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冷翠不得而知。 至于阿丁说的那些名画,冷翠转遍了屋子也没看到。如果有,可能也被姐姐变卖了吧。但姐姐在日记中倒是提到过那些画,都挂在三楼专门的收藏室。 …… 爸爸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名画,他其实很富有的,可是大部分的钱都买了那些画。妈妈为此经常跟他吵架,却无济于事,爸爸平常很迁就妈妈,但在买画这事上却是我行我素,谁都干预不了。我当时还很小,看不懂那些画,也不知道其价值,只是歪着脑袋问爸爸,“这些都是爹地的画吗?” “是的,乖女。”爸爸捏捏我的脸蛋,又说,“可是,这些画也都是小葵的,只属于小葵,将来小葵长大了,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出去卖的。”我马上很认真地说:“不,爹地给小葵的东西小葵绝对不卖,小葵把自己卖了都不卖爹地的东西。” 爸爸当时听到这话,眼眶都是红的,样子看上去又欣慰又伤感。但是爸爸的那些画不久后都被换了地方存放,我猜想,可能是跟妈妈有关,因为此前爸爸因为一幅莫名失踪的画跟妈妈大吵过一架,我清楚地听到一向好脾气的爸爸跟妈妈咆哮:“你没有权利拿我的画,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拿,这些画都是我留给小葵的,你可以动我的任何东西,就是不能动这些画!” 妈妈以为爸爸收藏的那些画少一两幅心里不会有数,可是她不知道,那些画被爸爸看得比命还重要,怎么可能会心里没数?爸爸把画的下落都告诉了我,嘱咐不要让妈妈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爸爸死后,妈妈经常威逼我交出那些画,我才懒得理她,爸爸的东西,我也看得比命都重要,就像小时候我跟他说过的,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会把那些画卖掉。 …… 但是冷翠确实没找到那些所谓的名画,姐姐也没有别的房产,估计还是被卖了,人一旦被逼到绝境,什么都会顾不上,还谈什么画呢?虽然没有找到那些画多少有些遗憾,冷翠却没有过多去想,她现在想的是姐姐的那个十年之约! 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姐姐等上十年? 姐姐活着时的全部信念,就是为了去威尼斯见那个男人? Jan…… 冷翠念着这个名字。 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正在这时,文弘毅打电话过来了:“喂,翠翠,我就要来威尼斯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你要来威尼斯?”冷翠惊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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