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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任苒平淡地说:“你知道我以前一直在服抗抑郁药,三个月前,我觉得服用这药以后,似乎容易有兴奋的感觉。我发邮件问白医生,他告诉我,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证明我的抑郁已经得到实质性的改善,可以考虑停药,我停了,不过今天晚上临出门前,我又吃了一颗药。”

  陈华顿时明白了任苒今晚表现得明显有些欣快的原因,他勃然大怒,厉声说:“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我一向没演戏的天分,这个药很管用啊。”

  陈华盯着她,正要说话,手机响起,他只得接听,只听了几句,语气和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任苒根本没留意他在讲些什么,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影,随着一盏盏路灯照射,影子一点点由长而淡薄变得短短的,再一点点拖拽到身后,身前出现新的影子。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几乎如同催眠一般,让她机械地迈动脚步,一直向前走,直到陈华拖住了她的手。

  “你打算去哪儿散步啊?”

  她抬头一看,差不多快走过了她住的小区。

  陈华刚才的那阵怒意似乎早已消散,“这样结束也好,否则他会越来越爱你,你会越来越觉得难以辜负他。”

  这话当然并不能宽慰她。

  “很难受的话,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不要一个人回家里关着。”

  她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我还是趁着这点儿酒劲早些睡觉的好。”

  “我刚接到电话,J市那边出了点儿事,我明天必须赶过去,我会忙回来,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不要再吃药折磨你自己了。”路灯的光下,他含着笑意凝视着她,“趁着我自愿给你利用,折磨我好了。”

  因药物而调动起来的情绪早已消退,她根本无法回应这样近乎于调情的话,木然地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进了小区。

  第二十七章

  看着随音乐相拥而舞的任苒与陈华,田君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飞机到达汉江市时,照例有些晚点,上车后他看看手表,里间已经不早,他还是让来接他的司机直接开往绿门咖啡馆。

  上飞机前,他给任苒打了电话,任苒告诉他,今天晚上苏珊在绿门有一个告别聚会,如果他太累了,就不用过来。

  他当时叹一口气,说:“我的确很累。不过,小苒,我们真的需要见面好好谈谈。”

  停了片刻,任苒才说:“好的。”

  这次出差,田君培先回W市开会,再马上赶往广州,旅途奔波、公务繁忙还是其次,在W市待的那一天,父母和他长谈到双方精疲力竭,随后又几科每天给他打电话,要求他重新考虑与任苒的关系。

  他理解父母的焦灼,他自己心底的疑虑何尝不是一直在放大。当母亲情绪激动地说她准备直接去找任苒谈时,他吓了一跳,完全相信母亲说得到做得到,他只得马上保证,他一回汉江市,就和任苒好好谈清楚,然后给家里一个交代,请母亲千万不要这么干。

  他知道,就算他去问。任苒也肯定会坦白回答他的所有问题,不会有任何隐瞒,更何况他母亲去问。但如果他母亲出面,那些答案一定不可能让母亲满意,而他和任苒大概就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

  这种情况下,他与任苒每天的通话都十分简短,他问她的病情,她说已经快好了:她如同礼尚往来般地问他的行程,嘱咐他不要太劳累。

  他甚至疑心,以任苒一向的敏感,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仍然什么也不说,等着他去问,这种猜测让他心底有了寒意。

  绿门咖啡馆外面的灯箱暗着,门上挂了暂停营业的招牌。田君培推门进入,爵士乐扑面而来,里面人多得让他吃惊。柔和的灯光下,一部分人三五聚集地交谈、喝酒,另一部分人在跳舞。

  他一眼就看到了任苒正与旁边的人冷淡,让他吃惊的是,他头一次见到任苒穿得如此正式,蓝紫色饰着风琴褶的衬衫、鱼尾裙、高跟鞋,衬得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曼妙,化了妆的面孔在灯光下更显得楚楚动人,更重要的是,她的神情十分明朗,笑容开怀,有着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活泼灵动。

  他心里一动,正要过去招呼她,这是音乐响起,他只见陈华走了过来,对她伸出手,她将手放在他掌中,两人开始跳舞。

  显然,这不是他们当晚跳的第一支舞了。她的头搁在陈华肩上,眼睛微微闭合,他们看上去是一对和谐而亲密的身影,随着音乐缓缓转动,无所谓舞步变化,仿佛已经忘却周围一切,沉浸于只属于他们的世界之内。

  田君培不知道站了多久,陈华与他的视线相触。陈华看到他毫不意外,神态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他知道他无法再这样旁观下去,反手拉开玻璃门,大步走了出去。

  田君培开车返回公寓,心情烦乱得无心处理手头上的公务,几乎想随便找个地方喝个大醉。正在这时,他接到尚修文电话,告诉他冶炼厂的兼并出现转机,请他第二天赶到J市,以便处理相关法律问题。

  他已经很疲惫,情况也并没紧急到需要他连夜赶过去,但他抓起车钥匙便马上出门上路了。

  四个小时后,他驶入J市,直接去了樟园风景区度假村。他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马上给他办好了入住手续。

  进入房间后,他走到露台上,看向远方,无星无月的夜晚,夜色深沉而厚重,那一对亲密相拥的身影不期然再度浮现于他的眼前。

  她笑得那样开怀,与那个男人那样亲密——他痛苦地紧紧抓住了栏杆。

  他下意识地进行了一次午夜奔驰,走的正好是去年八月和任苒离开J市去汉江相反的行程。

  先是出差,然后又长里间开车,他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再有愤怒的情绪。他本该恨她如此绝情,可是他心底空空荡荡的,竟然无法调动起任何恨意。

  第二天,田君培见到尚修文后才知道,吴畏通过某个渠道,取得了一个对话录音文件,是亿鑫的贺静福瑞股份与冶炼厂一个主要领导的对话,涉及了大笔金钱交易,操纵职代会通过亿鑫的兼并方案,还牵了另外两位厂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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