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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可是田君培既没将他们办的那些琐碎的经济与民事纠纷案子放在眼里,也不介意他们的不合作态度,他不动声色找来猎头公司,开出条件,开始招聘。

  如果说新的人事经理上任,那几个大律师还没感到什么,那么当田君培宣布,三位新律师同时报到,每人配备一名助理,搬迁到新写字楼的事务所办公室将重新调整时,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集体找到田君培谈话,然而田君培拿出他们过去三年的考核数据,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们,如果严格的按普翰的制度来讲,他们中间只有一个能通过考核,照上半年的数据,他们只能享受普通律师的待遇,也就是说,三个人共用一个助理,同时向他提交切实可行的业务计划。

  王律师就是唯一能通过考核的那一个,他去年打过几场获利丰厚的离婚与遗产官司,自恃资格老,冷笑一声,“田总,你也是律师出身,不过看样子可能从业时间不长,大概不能理解律师这个行当需要一个相对长周期的人脉资源累积,不能以一时数报论成败,搞这种考核,既教条,又没什么实际意义。”

  “讨论我的从业经验没什么意义,我没必要把我最近几年完成的业务量讲出来跟各位讨论。如果你们认真看完发给你们的考核制度,就能明白,普翰制订的制度充分考虑到了这个因素,而且普翰在两个省份的发展也充分证明了制度的可行性。各位做的是与契约制订执行有关的工作,希望不必再由我来解释具体条款。”

  初步理顺人事关系,只算一个开始。

  按照普翰一向的发展策略,这边未来也将主攻盈利更为丰厚的非诉业务,而之前经天偏向各类诉讼业务,在非诉讼业务这一块的表现一直乏善可陈,从人跟配置到业务转型,所里的工作千头万绪,再加上经常会有应酬,田君培并没太多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他再度约会任苒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这样不算频密的邀请,任苒显然比较能接受,吃过晚饭后他送她回家,看时间还早,她提议在绿门咖啡馆里喝杯咖啡。

  任苒已经是绿门的常客。

  她以前对咖排并无特殊爱好,在香港工作时喝咖啡比较多,也只是跟同事一样,借此提神,以应付高强度的工作。

  她第一次一个人进绿门,是有一天下班路过,正好一个顾客推门而出,她闻到里面飘出的咖像香气,触动往事,不由自主走进去,点了一杯拿铁。那样醇厚的味道让她再度想起母亲在厨房里给父亲煮咖排时的情景,可是这一天的回忆却并没让她伤感,她发现自己突然喜欢上了喝咖排的感觉。

  结帐时,苏珊正好出来,她认出女儿的英语老师,马上要给她免单。任苒坚持不接受,说如果这样客气,她以后只好去别家咖排馆了。折中下来她付了帐,苏珊送了一张可以打折的贵宾卡给她。

  绿门离任苒的住处很近,咖啡味道地道,更重要的是,苏珊有几个坚持,不提供扑克牌,不卖简餐,除了和以前一样,出售咖啡豆咖啡粉之外,店堂内只出售各式现煮咖啡和自行烘焙制作的糕点甜品。所以这边环境十分幽静,光顾的人都是咖啡爱好者,苏珊叫得出他们中很多人的名字,没有多少爱热闹或者时髦的人士跑这里聚会高谈阔论。

  任苒成了这里的常客,还像其他老顾客那样,存放了一只咖啡杯在这里。她带田君培过来,苏珊跟他们打着招呼,过一会儿让服务生送来了一碟小点心。

  任苒承认,田君培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人选。他没有旺盛的好奇心,很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如果他确实仍然有追求她的念头,那么他也没有时时流露出来让她困扰。相反,他表现得十分有分寸,相处起来让她感觉到没有压力。

  田君培谈起所里一个律师接的一起荒唐官司,他说话的方式既有条理,又带着一点不露声色的风趣幽默,着实逗乐了任苒。她也讲起Tom上课时的趣事,这个美国人行事不拘一格,经常颠覆教材,带着小朋友大玩游戏,很得孩子们欢心。她作为助教,也不得不参与到游戏环节里,她承认,玩那些幼稚游戏,确实十分有助于她保持开朗的心境。

  出了绿门以后,田君培将车子留在咖啡馆门口,步行送她到楼下。

  她对他挥挥手,走进了单元,按下电梯键,心想,至少从目前看,她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日子过得平静有序,心理咨询停下来,并没有让她感到无助;有舒适的、租期内属于自己的住处,有一份不算累的工作,报酬虽低,但面对的是两个班近四十个可爱的小朋友;同事称得上有趣而友善;业会做的翻译工作进展顺利;有一个相处平和的朋友……

  不过是离开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城市,竟然如此轻易重建了自已的生活,她有些意外。

  当然,一切看上去都不错,前提是只要不想起陈华。

  这个名字被任苒强压在思绪以外。

  那天,她怀着根本理不清的混乱感离开J市,在收拾东西时,将没有服用的事后避孕药扔进了度假村房间的抽水马桶中,按下冲水阀,看着那一小版药随着漩涡消失。

  她想,她在进行一个赌博,或者说是一个占卜。

  自从出了车祸后,她的生理周期一直有些紊乱,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安全期内。如果怀孕了,她决定克服她的歉疚与悲伤,主动跟陈华联系,随他返回北京,继续接受心理治疗,试一下能否跟他生活在一起;如果没有怀孕,那就是他们之间既没有缘分,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她必需要努力忘掉他,自行调适,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住在汉江市华清衔的宾馆里,等待得多少有些不踏实。然而她并没有等太久,她的老朋友在某天凌晨造访了她。她想,那就这样吧。

  她起床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忍着生理痛,打开电脑,用一个不常用的邮箱写一份邮件发给陈华,告诉他,请不用再找她,然后上本地房产中介网站,搜寻合适的房子。

  她正式决定,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这当然不是一个出于理性的,自主的选择。

  可是一想到陈华,随之而来的回忆太多,她无法去分析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唯一明确知道的是,如果带着对祁家骏深深的负疚与回忆,她确实不应该跟陈华再有什么牵扯。既然冥冥之中天意已经帮她做出明智的决定,她愿意不折不扣执行。

  你不用想起他了,任苒对自己说。

  她打开房门,开窗子通风,先去洗澡,再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翻译那部关于基金的著作,争取像蔡洪开不断催促的那样,早些交稿。

  与此同时,田君培却意外地再次接触到陈华这个名字。

  深秋的一天,尚修文给田君培打来电话,告诉他安达上个月被卷入一场钢筋质量风波之中,本来已经处理平息下来,可是一家名为信和的地产公司突然指证安达供应的建筑用质量有问题,表面上对安达不利,实际上可能牵扯到旭昇的整个销售。

  他与尚修文以及安达的另一位老板冯以安碰面,商量可能采取的法律措施,得出的结论是在没弄清对方真正的目的以前,最好以静制动。

  田君培建议安达不防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拿出了详细的供货合同与每一批次钢材的质保证明,反过来要求信和提供他们的帐目与进货记录,证明那批钢筋出自他们的供应。至于旭昇方面,则不防采取主动,在W市先召开记者招待会,做出澄清,同时请省质监部门介入,重新对产品进行抽检。

  尚修文与冯以安都同意他的建议,但尚修文明显另有心事,他送田君培出来时,告诉他目前旭昇在收构J市一家冷炼厂时碰上了对手,来自北京的家名为亿鑫的集团突然高调出手,先是收购了一座铁矿,现在又表现出对冷炼厂的浓厚兴趣,如果此时出现关于旭昇产品的丑闻不及时处理,那几乎可以断定收购将受到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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