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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我只能说你是咎由自取。”尚修文毫不客气地说。“今天找我出来诉苦就算了。你的家务事。我既没兴趣听。也没兴趣管。”

  “不见得单纯是我的家务事吧。”吴畏歪歪嘴。笑得颇为阴沉。递一份文件给他。“看样子老头子还没跟你通气。看看吧。我老婆刚发给我的。”

  尚修文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显然由律师起草。格式无可挑剔。用辞严谨而专业。密密麻麻列出财产分割条件。他一路看下来。其中一条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陈雨菲要求分得吴畏名下持有的10%旭昇股份的80%。

  “看到了吧。她说她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婚姻的过错方。她只要股份。不要现金。而且声称马上申请冻结我名下的股份交易。一切未经她同意的私下转让都会被视做不合法。这一招肯定是老头子给她出的。为了保住旭昇不被亿鑫染指。他可真是挖空了心思。不惜鼓动儿子媳妇离婚。”

  尚修文不得不承认。以吴昌智的老谋深算。一生栽的唯一跟头也不过是在他儿子身上。他不可能当真把儿子送去坐牢。但也绝对不可能坐视吴畏胡来。倒的确存在吴畏说的这种可能性。而且这一招也的确有效。

  他将协议书交还给吴畏。冷冷地说:“以你干的那些事。三嫂有一百个理由跟你离婚。何必要谁鼓动。舅舅为了保你。只能辞去董事长的位置。对你实在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拿手里的股份要挟他。说要卖给亿鑫。你认为你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吴畏狠狠瞪着他:“你少跟我说教。你一直减持股份。对旭昇没想法。这个企业董事长的位置本来迟早是我的。如果不是他把我卡得死死的。弄得我手头紧张。我何至于要出此下策。就算是那样。明明可以随便找个部门经理出面认下来。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倒是狠得下心来。直接把我推了出去。你现在是既得利益者了。当然说他仁至义尽。旭昇反正没我的份了。他不仁在先。怎么能怪我不义。”

  尚修文怒极反笑了:“三哥。你看着长了张聪明面孔。脑袋里装的难道全是浆糊吗。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从有人告诉三嫂你跟李思碧的丑事起。你就根本一直在别人的掌握算计之中。不然三嫂怎么可能知道你为那个女人花了多少钱。买了哪里的房子、订什么牌子的车子。”

  “不是她找了人跟踪我吗。她做得出这种事。”

  “我问过三嫂。你做的事早就超出她的容忍范围。她的确打算找私家侦探拿证据了。不过还没动手。就开始接到神秘电话。每次都是详细报告你的行踪、动向和出手。”

  吴畏吃惊不小。眯起眼睛思忖着。

  “至于这次递交到质监局的举报材料就更加详尽。连你跟小钢厂之间的往来帐目都复印过去了。这种事。谁出头承担。都得替你进监狱里去好好待上几年。你觉得你能说动谁给你顶罪。”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吴畏的声音没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

  “旭昇不姓吴。不是舅舅的独资企业。三哥。J市经委拿着19%的股份。另外还有几个小股东。包括你岳父也是股东之一。他们每个人占的股份虽然都很少。可是和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干的这件事。既损害了企业的利益。也触犯了股东的利益。舅舅和我能认下你造成的损失。可是人家有什么理由默默咽下去。尤其还涉及到国有资产。这次如果不是舅舅辞职。再忍痛出让一部分股份给远望。引进新的战略投资。坚定大家的信心。你以为你能好好待在这里喝酒。”

  吴畏哑口无言。

  “麻烦你再用脑子想一想。旭昇的董事会刚一开。马上就有人找到你。出价要买你手上的股份。这中间的联系。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吴畏抱头考虑良久。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说贺静宜那臭娘们在算计我吗。可是我跟她无冤无仇。就算老头子以前找过她。也是为了你。她是被你甩了。要恨也是恨你啊。”

  尚修文沉下脸来:“你越活越幼稚了吧。老三。利益之争。你以为是武侠剧。一定要演上山学艺下山报仇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代表亿鑫而来。从收购铁矿一直到图谋兼并冶炼厂。可以说旭昇一直是她的目标。不过以前我的股份托管在舅舅名下。旭昇算得上股权高度集中。收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寻找机会一步步拖垮旭昇。降低收购成本。现在远望介入。股权分散了。难得你这么配合。先是提供把柄给她。让旭昇的销售陷入停顿。然后又愿意双手把10%股份送上去。”

  “那……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拿到你的股份。下一步肯定是大肆宣扬。连吴家对旭昇都没信心了。正在出让股份套现。然后说服那几个股东。收购他们的股份。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亿鑫最终会持有25%的股份。取代远望成为旭昇第一大股东。接下来说服J市经委转让持有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吴畏彻底呆住了。良久才嗫嚅着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自己去找舅舅是正经。看他怎么给你台阶下。”

  吴畏思前想后:“我那个老婆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三嫂说你一向什么都敢做。可不见得什么都敢当。不能不说。她还真是了解你。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尚修文将一口没动的威士忌推到一边。“我还有事。先走了。”

  尚修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要说亿鑫对旭昇虎视眈眈。其志肯定不止于吴畏的10%股份。而且他绝对不愿意在夫妻关系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要如甘璐预言的那样。与贺静宜一块儿出席董事会。

  出酒店后他马上打电话给吴昌智。简单告诉他刚刚与吴畏碰面的情况。吴昌智显然早有预料。只叹一口气:“父子之间弄成这样。实在可悲。”

  “他肯回头。总归是好事。”

  “修文。现在难为了你。本来想抽身而去的人。陷进了这个复杂的烂摊子里面。”

  “何必这么说。舅舅。旭昇可不是烂摊子。如果不是看好它。亿鑫又怎么可能这么大费周章。”

  “总之是我大意了。没早听你的劝告先下手收购冶炼厂。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弄得进退失据。我只能制住吴畏。然后把另几个小股东安抚好。把亿鑫挡在门外。”

  尚修文知道他的心情。只得宽慰他。毕竟情势没有恶化。眼前危机化解后。再来调整销售。仍然有希望扳回局面。

  放下手机。尚修文不想让甘璐久候。马上开车回家。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家里空空如也。

  他连忙打甘璐电话。手机响了好一会儿。甘璐才接听。

  “璐璐。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甘璐机械地重复着。“在家里呀。”

  尚修文好不惊愕。他从来没听见甘璐说话如此含糊:“璐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甘璐努力聚集着注意力。可实在有些徒劳。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有点儿飘浮不定。坐在对面的聂谦也似乎在左右摇晃。

  “你到底在哪儿。璐璐。马上告诉我。我来接你。”

  甘璐咯咯笑了:“聂谦。修文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聂谦哭笑不得地摇头。只好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尚先生你好。璐璐在她爸爸家。她喝了一点酒。好象……有点儿喝高了。”

  尚修文大急:“她酒精过敏。怎么能喝酒。”

  聂谦似乎在寻找措辞。停顿一会儿。只轻声一笑:“不用担心。她没喝多少。眼下没有过敏症状。”

  “请不要让她再喝了。我马上过来接她。”尚修文挂断了电话。

  认识之初。尚修文的确没将甘璐声称酒精过敏当真。不愿意随便喝酒失态的女孩子用这个借口太常见了。然而交往密切以后。他发现甘璐的确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滴酒不沾。不管面前放的是清香扑鼻的低度数果子酒。还是一般女孩子很难拒绝的色彩斑斓的鸡尾酒。

  可是现在甘璐不仅喝酒到了醺然的程度。而且是与聂谦在一起。

  他向来敏锐。在师大附中门口与聂谦不期而遇时。就察觉到甘璐介绍这个旧同学时。两人的神态都多少有不寻常之处。后来他数次在不同场合遇上过聂谦。更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他最多只是觉得有趣地想。此人大概就是钱佳西曾劝甘璐放下的旧事了。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甘璐当然有权利拥有往事。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包括了无需事无巨细相互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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