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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05章 我们婚姻的基础

  甘璐回家洗了澡后,早就过了平常上床的时间,第二天还要上班,然而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刚知道丈夫前女友的存在,又重遇自己的前男友,一向波澜不惊的生活似乎悄然暗流涌动,拿着惯常打发睡前时间的推理小说,也无助于她安心入睡了。

  她想,她的父亲因为一场失败的婚姻开始愤世嫉俗,一蹶不振。为什么亲历同一场灾难的她,明知道婚姻的可怕与脆弱,竟然早早选择了结婚不说,还劝父亲为现实的理由再婚。

  如果在两年前那个深夜,聂谦早一点接电话,马上讲出那句话,她还会在第二天跟尚修文去民政局登记吗?

  想到那样自我的聂谦在计划未来时根本不考虑她,却也曾经因为她的一个电话飞回来,伫立在她工作的学校外,她不能不惆怅。

  那么,他的初恋跟她一样,不算雁过无痕,却终于在各自心底泛起涟漪后再各自平息,这可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尚修文过去的恋情呢?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结识时,他已经与贺静宜分手三年了。从小到大,她身边一直有一个现成的困于旧事不能自拔的典型男人样本——就是她的父亲甘博,她不认为尚修文从性格到行为与她父亲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是,她不能说服自己对一切漠然置之。

  两年前的同一时刻,甘璐同样在床上辗转。她已经和尚修文约好,第二天去拿结婚证,然后去马尔代夫蜜月旅行,不办仪式,也不请客摆酒。

  尚修文的说法是,他父亲几年前去世后,母亲从邻省调过来,除了舅舅吴昌智一家在J市,另有一个远房堂兄尚少昆长年在国外生活以外,并没什么亲戚故旧在本地,而且他母亲不爱热闹张扬。甘璐的家庭结构就更特殊一点,父母离婚了不说,且早已经翻脸不相往来,绝对不会坐到同一张桌上吃饭。听到不用摆酒,她简直松了口气,欣然同意尚修文的安排。

  意见再怎么一致,回来以后,甘璐一样犹疑了。她在家里走来走去,甚至给聂谦打了电话,却又马上挂断,断然否定了自己的可笑举动,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然而长夜漫漫终究会过去,新的一天总是会如期到来。

  晨曦透过窗帘照进屋内,她爬了起来,走上阳台,这个小区绿化极佳,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满目青翠,清晨空气清新,小鸟啁啾,更衬出一派宁静美好,她想,没有必要再多想了,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好好生活。

  她精心化好妆,换了一套妈妈带给她的灰紫色直身裙下来,只见尚修文站在车边抽烟。他穿着熨贴的灰色西装,打了灰蓝两色的领带,身形修长而挺拔,这是她头一次见他穿得如此正式,居然没有以前惯带的那点漫不经心。他看到她,眯着眼睛笑了,丢掉烟头,握住了她的手:“很漂亮,璐璐。”

  那是一个俗称“十月小阳春”的深秋早晨,飒飒秋风不带寒意,阳光温暖和煦,他的手坚定地包裹住她的手,他的眼神和微笑同样温柔。一瞬间,所有的不确定似乎化为烟雾袅袅散开。她想,两个有诚意的人,没理由会将一个婚姻经营失败。

  两年的婚姻生活,她并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不管是那个不受她欢迎的工作调动,还是冷漠的婆婆,都没影响到她与尚修文的相处。

  她没想到,真正的考验是以这种方式来的。

  第二天,甘璐看到镜子里略微憔悴的面孔毫不吃惊,再不是20出头可以肆意熬夜的年龄了,她只能化上淡妆让自己显得精神点。

  吴丽君吃着早餐,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早上有一个在下面地级市开的会议,要出去两天,秘书打电话上来说车已经到了楼下,她拎了包已经走到门口,才状似无心地问:“你父亲那边,没什么事吧。”

  她与甘博只见过一面,交谈了几句话,此后再不曾有什么往来,和陆慧宁索性连面也没见。好在甘博向来对于人情往来很漠视,陆慧宁则耸耸肩,表示见见女婿足矣,甘璐倒不用操心亲家之间应该有什么交集,现在听她难得地关心一问,马上笑着说:“小事,已经解决了。”

  吴丽君点点头,径直出门。

  接近中午,甘璐收到尚修文发来的短信,告诉她已经返回,下午会去学校接她下班,一块吃饭,庆祝结婚周年纪念日。然而到了下班时分,尚修文打来电话,告诉她公司出了点事情,现在与冯以安一块赶去处理,恐怕不能接她了。她当然说没事,回家后才记起,因为吴丽君去外地开会,她已经嘱咐钟点工今天不用做饭。

  她烧水煮面条对付了一餐,然后抓紧时间准备上楼继续写教案,门却突然开了,吴丽君匆匆进来,她吃了一惊:“妈,您不是说明天回吗?吃过饭没有?”

  吴丽君脸色铁青地问:“修文呢?”

  “他说公司有事,晚点回来。”

  吴丽君怔了一下,匆匆走进了她的房间。

  到了晚上将近11点,甘璐靠在床上,照例看着推理小说,她临睡前看推理的习惯可以追溯到中学,紧张的功课后,似乎只有看看疑云密布的侦探故事,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今天她手里拿的是英国女作家约瑟芬铁伊写的《时间的女儿》,这本书将推理与历史悬案巧妙地结合起来,文风简洁而引人入胜,本该更引起她的兴趣,但她确实有些神思不属,听到楼下门一响,尚修文回家,她才吁了口气。

  尚修文先进了他母亲房里,过了好一会才上楼。他走到床边坐下,神态有点疲惫地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公司没什么事吧?”

  “有一点麻烦,不过没关系。”尚修文看着她,“璐璐,有些事,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甘璐静静听着。

  “贺静宜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恋爱过几年,然后分手了。”尚修文声音平静,仿佛在客观讲叙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和你认识的时候,我跟她应该已经分手三年了,再没联系。一个来月前,我们偶然碰到,我才知道她到亿鑫集团工作,而且做到一个很高的职务。至于我去J市,不是为了特意跟她碰面。她代表亿鑫去那里洽谈投资采矿业,跟舅舅的钢铁公司有业务联系,并且有意跟旭昇一样,参与一个国营炼钢厂的兼并,既有合作,又有竞争,舅舅希望我过去帮着确定某些条款和细节。我们在J市碰了几次面,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时,我说我跟一个朋友谈话,那个朋友就是她。”

  他讲得十分详尽。当然,甘璐还有很多疑问:分手多年的女友会在夜半时分打来电话长谈吗?你母亲对她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警告你别去见她?钱佳西看到的那个应该不属于商务谈判的会面怎么解释?

  可是她决定什么也不要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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