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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十五章

  任苒在广州热闹的街头游荡得几乎迷失了方向,直到太阳下山,她的眼泪才彻底止住,双腿沉重得近乎麻木,这才叫出租车回公寓。

  她刚开门进去,只听祁家骢正倚在窗前讲电话:“……阿邦,事已此,由他去吧,你把剩下两个员工安排好,每个人发三个月工资遣散,办公室暂时封起来,你也不必每天去上班了。”

  祁家骢的声音平静,可是从她这里,能看到他的侧面,他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阴鹜。

  她等他放下电话,不安地问:“家骢,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祁家骢并不看她,只是简单地回答。

  每次她试图对他多一些了解时,他就会流露出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明白再问什么也是徒劳,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只得进厨房做晚饭。

  任苒买回来一本家常广东菜谱,实验了几天,已经可以做几样简单的菜式了。等她做好两菜一汤端出来,一抬头,看到祁家骢正站在阳台上喝酒,从客厅望出去,他高大的身形隐在沉沉暮色之中,成了一道轮廓鲜明的剪影,遥远而落寞,与她面前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菜如同分处于不同的时空之中。

  她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解下围裙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家骢,如果你有心事……”

  祁家骢打断了她:“任苒,我想我早就跟你讲清楚了,我并不喜欢跟人分享所有的生活,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就得学会容许我有自己的空间。”

  她一下子僵住,脸贴在他坚实的背上,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好,我明白,吃饭吧。”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餐,这个面积不算小的公寓内气氛紧张起来。任苒收拾好碗筷,出来一看,祁家骢已经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能将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小小的,蜷坐在沙发上,里拿了一本书发呆。

  到了晚上八点钟,祁家骢突然从书房出来,仍然并不看她,只取了外套,跟她打个招呼,“我出去一会,你先睡。不用等我。”

  任苒当然不可能睡着,到夜半时分,她听到门边有响动,匆忙下床,祁家骢已经拿钥匙开了门,显然喝得酩酊大醉,踉跄着走了进来。

  任苒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他酒品并不差,也没有完全丧失神智,只是推开她的手,完全不许她靠近,含糊地叫她去睡觉,不要管他。他摇摇晃晃走到主卧门口,却一转身。径直去了客房。她替他泡茶或者拧来热毛巾,都被他断然拒绝。

  任苒放心不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到他起床,她赶忙下床走了出去,只见他冲到卫生间,对着抽水马桶呕吐,她过去扶他,他却一把推开她的手,低声喝道:“出去。”

  那个驱逐来得严厉而断然,她只能含着眼泪出去,不再管他。

  到了第二天,祁家骢脸上明显带着宿醉后的痕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神态疲惫,但神智却恢复了清明,主动跟她道歉:“对不起,我昨晚态度很差劲。”

  她一夜没睡,满心都是惊惶与委屈,绷着脸不说话。他叹一口气,“我看我得在规则里多加一条,以后见我喝多了,一定让我一个人待着,不然你会白生很多气的。”

  “为什么不要我照顾你呢?”

  “没人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烦恼地笑,“我不需要照顾,你只需要在那种时候无视我就行了。”

  “以后别去酒吧好吗?或者至少别过量。”她央求着,“这样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他微微一笑,抚一下她的头发,“行了,别乱操心了。你不是说喜欢吃喝玩乐吗?明天我就带你去吃喝玩乐个够。”

  祁家骢履行诺言,第二天给任苒安排了全天的节目,他先带她去百货公司买衣服,她试了一件又一件,他坐在一边耐心看着,把她看中的全买下来;从百货公司出来,他先带她去西餐厅吃饭,然后带她去看电影,尽管那是一部明显不合他口味的文艺片。

  他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可全无不耐烦的意思。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带一点纵容地答应下来,包括路过花店,她撒娇地为难他,让他送花,他也极其爽快地按她说的买下大把的马蹄莲与天堂鸟。

  他一手替她抱着花,一手提着大大的提袋招摇过市,显得与平时的他完全不搭调,可是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表情。

  这样俗气热闹的快乐,其实最能感染涉世不深的女孩子。然而任苒挽着他的胳膊,慢慢不复最初的兴奋了。

  她一向敏感,当然看出了祁家骢做这一切,始终漫不经心,并不算投入。他只是将这一整天的陪伴当成了一个礼物打包送给她,算是一种补偿、道歉与安抚,跟在老李的绿门咖啡馆里递给她一碟才出炉的松饼没什么两样。

  “还想要什么节目?”祁家骢侧头问她,他素来表情淡漠的面孔衬着怀里抱的大束鲜花,有了一点难得的温柔。

  她看着他,慢慢微笑了,“今天足够了,谢谢你。”

  对。这样一个男人肯哄她,她想,她不可能要求更多了。

  那一天过后,两人恢复了平时的作息,而祁家骢的表现让任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平时在家里饮酒虽然杂,但十分克制,并不过量,只偶尔在晚上处于微醉之中。这种状态下,他显然十分好相处,有时会讲冷笑话逗她开心,在床上更是不缺乏热情。

  然而,大部分时间里,他越来越沉默,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过十天半月,他会和她打个招呼,独自外出,然后大醉回来。

  这算酗酒吗?她不大拿得准。祁家骢明显并没失去自控能力,他始终没有醉到失神智的地步。

  他平时表现得不动声色,可是总有控制不住的焦躁情绪一闪而过,而原因他绝口不提。对着一个明显不愿意与她讨论自己事情的男人,她也无从猜测。

  祁家骢在近乎周期性的买醉,而任苒也有一个周期性的行为。她会给他发一个短信,发送完毕后,她会马上关机,隔一天后,她才会打开手机,看着祁家骢回复的消息,呆呆出神。

  她没勇气再跟祁家骢交谈,可是她也没勇气彻底断绝与他的联系。这个报平安的举动,当然是不想让好友担心,同时也是安慰和鼓励自己:你并不孤单,你一切都好。

  可是事实上,在这个陌生的繁华城市里,她的孤独感与日俱增。

  祁家骢骆没有给她安全感,她也没办法忽略他不经意间释放出的其他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她说服不了自己安下心来,享受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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