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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明媚拉着夏春秋打算离开时,傅子宸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夏春秋见他走过来,知道他是有话跟明媚说,她放开她的手,“我在那边等你。”便走开了。

  傅子宸微微低头,目光牢牢锁在明媚的脸上,餐厅前灯光明明暗暗,她脸上的倦色与黑眼圈依旧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昨晚没睡觉吗?”他问。

  明媚点点头,“有点事。傅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语调清冷,听不出半丝情绪,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傅子宸叹口气,一把拉住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什么?”

  “那天,我的语气是重了点,对不起。”这些天来,他无数次翻出她的号码,摁出去的那一秒又被他掐掉。在警局那天,他是真的愤怒了,更多的却是挫败与心伤,不管他怎么努力,她心里那个位置,始终都不会属于他。那晚他在酒吧喝了好多酒,他酒量一向好,喝到最后却也微醺,被程家阳半扶半拖着甩在床上时,他想,忘了吧。这个世间比她漂亮的女孩子有之,比她聪明的有之,比她善解人意的有之,何必拿无尽的热情去贴她的冷情。他有他的骄傲。可今晚,当她的身影缓缓从楼梯间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所有的冷静与骄傲都轰然倒塌,这个世间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千千万,可却只有一个她。

  “啊,那个呀,我都忘了。”明媚微微一笑,“傅师兄,你也忘记吧。”她是真的忘记了,这段日子,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艾米莉身上,压根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

  傅子宸被她云淡风轻的一笑弄得心里不太舒服,但见她神色中带着诚恳,确实不像是敷衍,他放开她的手,“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吃饭。”

  过了几天,艾米莉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让她回学校上课,只字不提退学的事情。明媚知道是程家阳实现了他的承诺,期间他有给艾米莉打过几个电话,可她却始终都没有接,到最后,他也没再坚持。

  明媚听到艾米莉说不打算回学校时,跳起来大叫:“为什么啊?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你凭什么因为那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艾米莉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他,他已经不值得。那样的学校,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回去的。”

  明媚知道她心中有恨,艾爸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他的左腿被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瘸了。

  “听我一句劝,忍一忍,念到毕业好不好?”明媚蹲在她身边,“还有,孩子真的不能要。”

  “明媚,你别说了,我现在脑子里特别乱,家里的事情也乱七八糟的,章鱼还非要跟着来凑热闹。”艾米莉双手掩面,长长叹一口气。

  自那天章鱼在病房里承认孩子是他的之后,艾爸将章鱼的爸爸妈妈叫到了病房,两家一直是亲厚的邻居关系,那天下午却在病房里吵闹起来,互相怨怼没教好各自的孩子,但冷静下来后,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四个人商量来去,也唯有章鱼说的那个办法最妥帖,先摆酒年龄到了再领证,总不能等几个月后艾米莉的肚子大了让人笑话。章鱼的妈妈气得血压直飙升,回到家一边脱鞋一边扬起鞋子就往章鱼脸上砸。气归气,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第二天就找人看了日子,将喜酒定在了腊月二十八。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两个当事人却都不在场,也真够喜感的。艾米莉接到她妈妈的通知时,简直哭笑不得。挂掉电话就要找章鱼的爸爸妈妈把事情说清楚,可章鱼一句话便让她犹豫了,他说,“你爸爸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情绪才稳定下来,你是要他出不了院吗?”

  很多时候,我们并无选择。

  艾爸住院的那段时间,艾米莉一直住在明媚家里,学校再也没去了,明媚跟夏春秋轮流劝说,都没有什么用,也只得随着她了。她买了本老火靓汤食谱,每天窝在厨房里学煲汤,然后在傍晚的时候送到爸爸的病房里。起先,艾爸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一句,更别说喝她煲的汤了,见她送去,冷冷地对艾妈说,“倒掉。”艾米莉心里难过,但还是每天坚持,今天是鸡汤明天是骨头汤后天是排骨汤每天不重样,风雨无阻地送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艾爸出口的话变成了,“给我倒一碗。”艾米莉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就往下掉,跪在艾爸的病床前一个劲地说着我错了对不起。

  如果说爱情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营养液,那么亲情便是与生俱来的骨血相溶,是一辈子都难以割舍的生命之源。

  二十天后,艾爸终于出院,正好是元旦假期,明媚跟夏春秋、章鱼一起去医院里接他,看着他从病房里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出来,每个人心里都特别难受,不敢去看他的脚。

  反倒是艾爸,豁达地笑说,人生无常,是祸躲不过,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算瘸着腿,我照样还是可以跑出租的。

  艾米莉别过头去,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段时间艾米莉动不动就掉眼泪,短短一个月,哭的次数加起来比她过去二十年还要多。

  事后想来,明媚觉得艾米莉把一切早就计划好了,她的伤感、眼泪、欲言又止,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她的忽然离开做了个漫长的铺垫。

  在艾爸出院后的第三天,明媚上完课回家,等待她的不是艾米莉的身影,而是压在茶几上的一只小信封,她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信封里装了一张银行卡以及寥寥数语的一张纸,她说:对不起,说我胆小也好逃避也好,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以及肚子里的宝宝。信的最后附了一句话:帮我把这张银行卡还给他,顺便带一句话,互不相欠,再无干系。

  明媚握着那张纸,看了又看,最后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姐妹一场,竟然不告而别,说走就走。

  夏春秋看到那封信时,跟明媚的反应一样,气得将艾米莉骂了个狗血喷头。可在气愤过后,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把这张卡还给了那个浑蛋,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夏春秋说。

  “她暑假打工存了点钱,但应该也不多。唉,我没想过她会一走了之,连父母都不管了。”明媚沉沉地叹口气。

  艾米莉的手机一直关机,她是铁了心地要断绝一切联系,又怎么会轻易让她们找到。

  章鱼每天都孜孜不倦地打艾米莉的电话,可每次都是失望,后来发短信,除了睡觉时间,每隔一小时发一条,哪怕他心里清楚,永远都收不到回音,但他依旧坚持,把这当成每一天最重要的事。

  明媚每晚入睡时,侧脸望着对面的那个空床位,心里便涌上细细密密的难过,脑海里总情不自禁浮出艾米莉还在的时候的情景。两个人总是侧躺着面对面说话,艾米莉喜欢把零食带到床上吃,总是大喊着一句接招,然后隔空将糖果饼干什么的抛到她床上,却惹来她一个白眼。

  一切场景都历历在目,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了哪儿。每天睡觉前,明媚总是在心里祈祷一句:神呐,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就请赐予艾米莉平安吧。

  很多次,夏春秋想要问林妙,举报的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可都被明媚阻止了,就算是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只是从那之后,她们两个对林妙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明媚难过地想,大一时她们四个人那种其乐融融,是再也回不去了。

  寒假前十天,夏春秋订回家的车票时再次邀请明媚去她家过年,这一次明媚答应了。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令她难以承受的事,她觉得好累好累,她忽然有点惶恐独自留在家里孤独地守岁的那种感受,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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