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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蔚叔叔伸出的手傻傻地僵在半空中,轻轻蠕动的嘴角终是没有发出半个字节,一脸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在蔚蓝家做事的阿姨拼拼凑凑的叙述下,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蔚叔叔今晚本来是有应酬的,却临时被阿姨一个电话叫回来,他回家没多久,做事的阿姨便听见从二楼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一阵阵东西摔碎的尖锐声,以及阿姨歇斯底里的哭声……争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后来似乎都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大喊大叫摔东西,叔叔自始自终都保持着沉默,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个人从卧室一直拉扯到楼梯口,看那情形大概是蔚叔叔想离开,阿姨不让,拉扯中,阿姨失足跌落楼梯,头部撞击到铁栏杆,血流如注,当即昏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手术室的灯始终亮着,中途有护士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大喊:“病人失血过多,血库供血不足,急需A型血……”

  “抽我的!”蔚蓝刷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护士小姐看她一眼,犹豫地说:“你太瘦,而且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估计……”

  “废话这么多干吗!让你抽就抽!!!”蔚蓝提高声音,近乎用吼的。

  护士小姐被这么一吼,脸色立变,刚想发作,却被蔚叔叔走过来截住,“对不起,对不起。”转头望着蔚蓝,叹口气:“蓝蓝,你跟我一样,是B型血。”

  怎么办,我也不是A型。我蹙眉,轻轻扶住踉跄了下的蔚蓝。

  “我是A型。”亚晨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如同一剂强效安心剂,蔚蓝望着他的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亚晨笑笑,拍了拍蔚蓝的肩膀,跟护士往验血科走去。

  这个时候,青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身后还跟了江离,见了他我愣了下,他怎么也来了?他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我疲惫地冲他笑了笑,算作招呼。

  青稞微微喘着气抱住蔚蓝,在她耳边轻说:“宝贝儿,别担心,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蔚蓝的眼泪在忍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轰然滑落,她拖着哭腔对青稞说:“真的很抱歉,搞砸了你的生日会……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怕妈妈再也醒不过来……”

  心里一酸,我伸出手臂紧紧拥住抱在一起的青稞与蔚蓝。在心里轻说,蔚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与青稞都会在你身边的,还有亚晨。

  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灯光转换,大门打开,阿姨被缓缓推出来,额头眼角处缝了几针,缠绕上厚厚的纱布。医生拉下口罩如释负重地开口:“病人已过危险期,比之外伤,情绪激烈过度引起的气急攻心才更为严重,唉,希望不要再令她受刺激。”

  病房门口,蔚蓝冷冷地拦截住试图跟进去的蔚叔叔,冷冷开口:“请你离开。”然后走进病房迅速关上房门。

  “叔叔,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我开口,此时此刻,阿姨醒来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蔚叔叔叹口气,拿出一张卡,写上密码交给我,然后将我叫到一边,轻问:“西曼,蓝蓝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欲言又止,可我却懂,我点头,没有告诉他蔚蓝早就知道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惨白灯光下,仿佛一些之间老了数岁,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为蔚蓝,为阿姨,也为曾经那个令我羡慕的幸福家庭,只是从前看似美满的一切,从这个夜晚开始,跌得粉碎,再也回不去。

  02

  阿姨自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原本以为的大吵大闹情况并未出现,她甚至不愿意出院,也拒绝见蔚叔叔,对于前去探望的亲友一概拒之门外,除了蔚蓝。

  我与青稞、亚晨去过几次,同样被阿姨拒之门外,鲜花水果亚晨煲的鸡汤只得托蔚蓝转交,可统统被退回来。

  蔚蓝忧心忡忡地跟我说,妈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我瞪她,“瞎说什么呢!”

  真的,完全变了样,以前她多爱热闹一个人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安静,可如今她能在寂静得可怕的病房里整天整夜,就发呆。

  任何人在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与冲击之后,都会这样的吧。我安慰她。心里却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阵害怕,依阿姨的性子,大吵大闹才是正常,而如今她太过平静,像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死寂的平静,令人惶恐。

  西曼,你说他们会不会离婚?蔚蓝轻说。

  先别想这么多,这些天多陪陪阿姨吧。我握了握她的手,她侧身,趴在我肩头,沉沉地说,西曼,做人怎么这么累呢?

  叹气,亲爱的蔚蓝,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你呢。

  阿姨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等额头的外伤拆线之后才终于出院。出院那天我与青稞、亚晨再次买了鲜花去接她,还特意每人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夹在鲜花中,写信这个主意是江离出的,他说,比起面对面,写在纸上的一字一句的真诚更令人感动,而且避免了尴尬。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生竟然还有这样的细腻的心思,同是画画的人,亚晨就粗线条得多。此主意得到青稞的盛赞,赞完之后直接将话题引申到个人魅力值上,她说,才华横溢年少成名家底丰厚关键还是美少年一枚,最重要呢,他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呀,连对你朋友的事儿都如此上心。啧啧啧,盛西曼同学,如此极品美少年你还在犹豫个屁哦!

  我打了个冷颤,这台词好熟呀,尤其是最后一句,记得不久前,她貌似对那言也是如此评头论足了一番并以此句结尾。青稞姐姐,您可真是变幻多端的红娘呐!

  不过江离这个主意出得真好,效果显著,阿姨竟然主动邀我们去家里吃饭,并且是她亲自下厨。蔚蓝很开心,极为肉麻地一一抱了抱我与青稞、亚晨,说了句更肉麻的话,这辈子能够认识你们三个,是我的福气。

  我跟蔚蓝提议是否可以叫江离一起,她神色忽然一变,说,算了吧,我不想跟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片刻,又轻声说了句,我不喜欢他,以后我们有什么聚会最好别叫他。

  我讪讪地,心想她是怎么了,平时虽然骄纵了点,但从来没有对我的朋友这么苛刻过,我回想起蔚蓝第一次见到江离时的情景,她的举动真的很怪异,震惊中分明还带了点……惶恐?可在那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究竟怎么回事?

  我甩甩头,逼迫自己别胡思乱想。更何况每个人在选择朋友时,都有自己的喜好与厌恶,这原本无可厚非。最近她因为父母的事情已经很难过了,就依她吧,只要她开心一点。

  阿姨的气色看起来还可以,做了一大桌的美食,招呼我们多吃点。咋看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可仔细看,你会发觉,她不快乐,以前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与动不动就爱与蔚蓝撒娇的口吻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颜欢笑也无法掩饰住眼角眉梢的郁结,而且极容易便走神,话也变得比以前少许多。

  蔚蓝说,妈妈回来之后不与爸爸吵架,也从未提过离婚的事,只是辞退了做事的阿姨,亲自打理一切家务。爸爸大概是因为愧疚,基本上都回家吃晚饭,据说与外面那个女人分开了。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可我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妈妈的平静令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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