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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郑爸爸看出她紧张,刻意找了家常话题与她聊。可是他以为的轻松话题,在和和眼中无疑如入学考试一般。他用非常轻松的口气,非常慈祥的表情,征求和和对于目前就业、物价与医疗改革的看法,十指少蘸阳春水生活得过且过的和和硬着头皮把前几日网友唠叨用了最得体的字眼向他汇报了一下,内心万分后悔平时为什么不看新闻联播,以至于找不准叙述的语言。

  她正担心着下一个考题时,谢天谢地,郑谐回来了。和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新一轮的紧张。

  郑谐只穿了西装,没穿外套就进来了,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爸。”又面向另一位,口气轻松了一些:“您好,李叔。两位是到民间微服私访吗?”

  被称作李叔的不苟言笑的男子笑了起来:“刚刚好一点,怎么穿得这么少?你爸为了能省下时间来看看你,连午餐时间都用来走路,哪知你早就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了。身体好点了吧?”

  郑谐爸爸板着脸说:“他除了脑子有病,其他地方没问题。”

  郑谐低头不说话,林秘书也不敢做声,只有李姓中年人笑着劝慰:“你们这些小辈一点也不知体谅老人家们的心,连个电话都没有,对你挂念得很,要得知你的情况却得问别人,能不生气吗?”他称自家小女儿也爱画画想咨询和和几个问题而把和和借走,留下郑谐父子单独相处。

  郑谐跟在父亲的身后,一直进了书房。

  他进屋后就站在门口,不再向前一步。而郑父则在书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很厚的原文书目看了一眼题目,那是郑谐前几天看的一本经济类书。他脸色阴云密布:“关门!”

  郑谐依言把门关严,平静而客气地问:“您要茶吗?”

  郑父把那本原文书拿到手里,用力地朝桌子上一拍:“你有种!也够胆!你觉得你上一件事做得还不够难看,还没把我气死,所以你再接再厉!”

  郑谐低头不语。

  “说话!怎么,你敢做不敢说?”

  “我不是有意的。”郑谐态度诚恳地说。

  “狗屁!”郑父一怒,连多年不用的不雅词汇都搬出来了,“你不是有意的,都把事情砸成这样了。你如果故意,还能折腾成什么样?”

  郑谐不辩解。

  郑父骂了一句脏话后,火气倒小了:“毁婚的理由就是这个?”

  “不关她的事。”

  “说说你对未来的计划。”

  “我想先听一听您的意见。”万一他爹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被驳回,那他就骑虎难下了,还不如姿态柔软一些。

  郑父又将那本厚厚的精装原文书当做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你还有恃无恐了?都说你比别家孩子省心,我看他们做十件蠢事也比不上你做的一件!还一做做双份!”

  “对不起,爸。”

  “给你一周时间,把事情都解决好!你已经对不起杨家姑娘,你敢再对不起和和,我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我想送和和出去念书,一年以后,等大家都忘得差不多,我会娶她。”

  “一个月时间不到你都能玩出大花样来,你还想等一年以后?现在你就娶,马上!免得夜长梦多!”

  “当然。可是杨老那边的情绪,还有我们家的面子要不要顾及?还有您……”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处理好!我只要结果!”

  “是。”郑谐低眉顺眼。

  “你还知道面子?我以为你把仁义廉耻全丢进水沟里了!和和是你妹妹,您想把她当别的女人一样对待吗?你以为她没有亲爹,就没人给她做主了吗?”

  “我会好好处理。”

  “你处理不好的话,有你好看!”

  “但是和和那边,她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郑谐低声说。

  郑爸爸把郑谐上下打量了几眼:“好我算明白了。敢情儿你是在给我下套。你自己说服不了和和,所以逆向操作,借我的手好办事?我说怎么那么怪,像你这么谨慎的人,如果有事不想我知道,肯定能瞒得紧紧的。”

  郑谐屏气。

  “还有手术这回事,大过年的闹腾,我以为多严重,原来是你没事找事,玩苦肉计,装可怜,存心博同情来了。你以为你自愿地挨两刀子,我就既往不咎了吗?跟我玩这儿套!”

  郑谐继续屏气。

  “算你走运。小杨那么好的女孩子,你追得容易,放手也轻率,她还一个劲儿地替你开脱。再有和和那个小笨蛋,被你一骗就中。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我看你是脑子生虫,全仗着误打正撞!”

  郑谐安静地站在一侧等着父亲消火。但是郑父看到儿子看似敛眉垂目诚怕诚恐实则一派从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把手里的书朝他丢过去:“还不快滚!”

  那书又厚又硬,他担心儿子身体还没恢复好,本来是朝他身边丢过去的,但是郑谐闪了一下,那书就结结实实地丢到他的小腿上,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一声没吭,朝父亲欠身行了个礼,开门就要走。

  郑父岂会不知,以郑谐那敏捷的身手,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他扔书的方向?又玩这种不入流的苦肉计,是想让他消气,更想让他闭嘴。他从小管教郑谐虽不多但甚严,原则之内的事情不容他有半分逾矩,只是没想到他各种擦边球花样耍得挺溜。

  但是挨了他那重重的一下,当父亲的总是不忍心。他在郑谐开门出去的那一瞬,口气和缓地说:“让和和进来,让我跟她讲。”

  和和一听郑父喊他便知不妙,她几乎是发着抖去的书房。但郑父对她出奇的和颜悦色:“和和,你受委屈了。”

  和和一头雾水。

  “郑谐这个臭小子你放心,我会替你做主,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

  “郑伯伯,不是的——”

  “我回去就向你母亲提亲。可能会仓促一点,简单一点。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你补上一个盛大的仪式。”

  “我——”

  “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你妈妈的。你安心等着就好。”

  和和一直到郑爸爸一行人走了很久,也没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子呢?”和和还在晕头转向。

  “有人寄给爸一些照片,大概就是上周末我们在海边玩的时候。”

  “啊那个诡异的人!我就说那人看起来不对劲,你怎么会发现不了呢?他本想做什么?勒索吗?没价值呀。”

  “应该是无聊吧。”

  “真是讨厌。”

  “是啊,真是讨厌的人。”

  “后来和和发现了他腿上的乌青痕迹,已经肿得老高,心疼万分:“怎么弄的?太不上小心啦。”

  她只顾着去帮他又揉散又上热敷,直到很久以后才想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卖掉了,而且抗议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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