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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罗依的家人把罗依的骨灰带走,没在本地举行什么仪式,只有少数朋友来得及赶过去看了罗依最后一眼,大多数人都是事后才知道消息。

  晓维与罗依相识多年,也没赶得上吊唁。但她更担心的是乙乙又一次经历死亡后会受到更大的打击,性格会更偏激。乙乙那有些偏激的个性正是在一次次与亲人爱人分别之后变得越来越厉害。

  晓维正担心着乙乙,乙乙已经飞来她身边。乙乙说,她请了长假,推掉很多工作,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她的第一站就是从晓维这里出发。

  “你和沈沉还有联系吗?”

  “只在罗依过世时电话联系了一下。他每一两天给我发一封邮件,但我都没看。”

  “你不要这样。”

  “都已经决定要分开了,就不要再去受对方干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与周然离婚时的教训,我都记着呢。”

  “他说了要分开吗?”

  “还没说。我会抢在他的前面先提出这要求的。我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如果你不愿意被人抛弃,那就先去抛弃别人吧。”

  “可怜的沈沉。”

  “周然也很可怜啊。”

  这些日子还发生了另外一些事。晓维与和她在一起培训的学员吃饭闲谈讲各自当地的八卦,说到有位事业颇有成就的富商,有贤妻爱女,有貌美的二房与幼子,还有能干的小情人,结果却因介入不法交易被拘留。这还不算倒霉,又听说他的小情人卷款私逃,二房带着儿子失踪,连老婆都向他提出离婚。

  晓维越听越觉得这人口中的八卦主角疑似周然的朋友唐元,因为他正来自唐元所在的X市。她找到李蓝的电话问候了一番,李蓝很坦诚地主动跟她讲了此事:“你一定觉得我这个时候抽身而出,不能与他同患难,很不仗义是不是?”

  “怎么会,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奇怪,最难忍的事情你都忍过去了,最不可原谅的你也原谅了。”

  “在他春风得意之时离开,那只是成全了他;等当他失势失意时再走,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晓维,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但前提必须是你愿意。我不愿意忍受和原谅。”

  这样的事情八点档电视剧时时上演,晓维感触之余并不惋惜。她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周然这些年与唐元走得那么近,相互也有生意往来。如果唐元获罪,那周然会不会受牵连?

  这种想法把林晓维接连数日的平静心情与平稳睡眠都破坏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周然被穿制服的人带走,从梦里惊醒后,她半夜三更地给周然打电话:“你在哪儿?”

  “在家里。你怎么了?”周然在睡梦中被她吵醒。

  “没事。哦,我打错电话了,对不起。”

  “你到底怎么了?”

  “都说了没事了。”

  从这以后,林晓维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开始关注家乡的媒体报道,她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习惯是为了周然,她只是思乡心切,想从那些报道中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生活没有结局

  丁乙乙在旅行途中给晓维打电话:“我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住在你曾住过的那家店里。老板娘还记得你,让我代她向你向好。我开始写一部新小说了。”

  “我还在等你的上一部小说的结尾。你已经有四个月没更新了。”

  “那个故事已经被我写坏了前面,我想不出故事要怎样往下发展,宁可不写了。”

  “可我想知道结局。”

  “没有结局,就像生活一样,除非到死,否则都是没结局的。晓维,我发现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做错了很多的事,伤害了很多人,就像被我遗弃的那个没写完的故事一样,现在我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管前面有多糟,生活都得继续,咬咬牙就过去了。小说也一样,你得写完它。”

  “晓维,你不太一样了。换作以前,这种话本该是我讲给你听的嘛。”

  “你说的那些大概我也深有同感吧。”

  “还有,晓维。”乙乙说,“我忘了对你讲。两个月前我为那男孩子捐了我的干细胞。这么多有血缘关系的人,偏偏我能跟他配上型,这算老天的捉弄吗?”

  罗依去世后,丁乙乙主动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愿意去做配型检查,然后贡献了她的干细胞。那男孩手术后恢复得很好。

  “我不是为你为他,我只是尊重生命。”乙乙对她的爸爸说。

  “你怎么才肯原谅我?我要怎么补偿你?”

  “我不需要补偿,你也不需要原谅。省省吧,丁先生。”

  “雅凝,唉……乙乙。你的个性像谁不好,偏要这么像我。”

  “你以为我喜欢啊?”

  乙乙这些年与父亲坐得最近的一次,她妥协最大的一次,她的父亲态度最软的一次,依然以这样的不欢而散告终。

  在独自旅行的这段时间,乙乙去过与罗依曾经一起爬过的高山,也重新走过她与沈沉当年蜜月旅游时去过的地方。古朴的江南水乡小镇里,她曾与沈沉坐在河边谈彼此的过去,在河里放下许愿灯,在咖啡馆的墙上写下留言。很多不起眼的小事,像一页页的相册,大多时候都忘记,一旦翻开,他们又始终在那里。

  乙乙独自在临河的咖啡屋里从下午坐到天黑,墙上那些过往游客的留言纸条已经换成最近两个月的内容。

  乙乙踩在凳子上一一查看,试着找到当初自己贴纸条的痕迹,然后她在最高处找到一副小画,日期标着她与沈沉在这里共度的那一天,画上的人正是她自己,裂嘴大笑,肆无忌惮。

  当初沈沉在那里的公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不知道他在画什么,原来画的是她。

  “这幅画……”乙乙对老板说。

  “客人在本子上画的。我觉得好看,就贴在那儿了。”

  “这画的是我。我一年前来过这儿。”

  “对不起,这里每天都有好多人,我记不住。”老板凑近了看,“不像呀。”

  “真的是我。”

  乙乙最终得到了那幅画。她回到饭店,打开电子信箱,信箱里塞满了来自沈沉的未查看邮件,一共九十九封。

  她从第一封开始看,一直看到天色大亮。

  沈沉的邮件,有时只是一句问候,有时是一幅图片,有时是一段笑话,也有他讲述工作时的困难或趣事。他只字不提发生在他俩之间的各种矛盾与分歧,直到最后一封:“乙乙,你当我的忍耐力是无限的吗?你当只有你自己是需要尊严的吗?我已经写到第九十九封信,如果你再不回信,我也不会再给你写,并且试着忘记你。”

  这封信是两周以前的。之后他真的一封信也没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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