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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肖珊珊用枕头蒙着头,盖住耳朵。这老女人或硬或软,字字句句戳痛她,她真希望她快些走掉。可是她现在又格外害怕独自一人时的清冷与寂寞。

  一直以来,肖珊珊都很怕冷怕黑怕寂寞。可是因为她自幼就比别的女孩更坎坷更独立一些,她看不上那些看起来娇气幼稚如小白菜的男同学;也因为她过早地接触过声色场所,她同样看不上那些脑满肠肥利字当头欲望熏心的中年男人。所以,在遇见周然之前,她一直是一个人。

  周然之于她犹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为她驱除黑暗和寒冷。她无可避免地沦陷,飞蛾扑火般地靠近他,只为从他那儿汲取更多的温暖与光明。

  周然态度冷淡,若即若离,很少出现。他需要她时通常只为公事,与她过夜也只是顺便。他与她作了冷冰冰的约定,从没专程过来看她,即使最亲近的时刻,也没说过半句甜言蜜语。

  可是这些都无妨。因为他是真正地对她好,耐心,慷慨,替她考虑周到,她不敢要求更多。他不在的时候,孤独成为一种期待的心情,一个人也不再寂寞。

  周然的断然抽身离开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本以为,至少也该等到她年长色衰,等她攒够了回忆不再想念,或者等到她审美疲劳不再介意。

  肖珊珊自知留不下他,与其纠缠,不如留一个得体背影。但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她不甘心这样结束,但千方百计地再见到他一面,结果也只是自取其辱。周然再度离去,给她再留一笔钱,按她的愿望在她住院期间每天送上一束黄玫瑰。肖珊珊纵有再多的期待,也明白他决计不会回头了,舍不得放不下的只是她自己。

  她消沉许久,一个人艰难地寻求解脱之法,努力地忘记。她用学习和兼职工作填满空余时间。

  不久后的某一天,她在夜总会帮朋友介绍的一个生意人做翻译,不远处坐着一个面容阴沉的男子,侧面看过去,削瘦的脸,挺直的鼻梁,与周然颇为相像。她的目光整晚都流连在他脸上,也成功引起他注意。他在客户调戏她时帮她解了围,把她当成这里的卖身女郎,坦然询问她的价码。

  近看之下,这人也只是某个特定角度与周然相像而已。可他那冷淡的态度,微笑时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又让她迷惑。

  多年前的某个晚上,肖珊珊与一群小姐们坐在一起,决意用未来换取当下,然后她遇上了周然,被他阻止了她的堕落计划。如今在同一处地方,她遇上另一名男子,侧脸与微笑的表情有些像周然,她心中默念着周然的名字,将多年前的那一夜彻底地补上。

  她与那人一起去酒店,呆了两日,然后收下他的钱,不问他的名字就离开。她的动机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要用这种方式抹掉自己对周然初始的记忆,她也想就此让自己连奢望的资格都失去。

  再后来她有了那个胎儿,她十分想留下。她想到自己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什么也没留得住,母亲,父亲,还有周然。她也从没得到过周然的孩子。现在,她腹中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总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并且只属于她一个人。这个孩子也许会像它的生父一样,有一张神似周然的侧脸,她甚至可以假想它就是周然的孩子。她以后应该不需要再害怕孤单寂寞了。

  肖珊珊就这样规划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未来,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忘却并纪念着周然。只是,当她再度意外地遇见周然,她重建了许久的理智、淡定和尊严,都再度崩溃得一塌糊涂,全都乱了。

  有些人,是另一些人命中注定的劫。

  周然这三四天的日子过得足够充实,他在医院体验了别人的伤病与死亡,在深山中反思了自己的过往,他突然意识到生命短暂,世事无常,应该珍惜现有的一切,对父母好一些,对自己好一些,对林晓维更要好一些,如果她肯给他机会。

  就算她不给他机会,他也要设法创造一些。面子问题什么的,必要时或许也该放一放的。如果她想这样与他一直耗下去他也不怕,她的精力体力都不如他,她总是耗不过他的。

  周然的情绪一直都是隐忍克制不会有大起伏的,此时在这空山无人四处皆寂的环境中,更是慢慢沉淀,一片澄明,很多之前不愿去想的事情都明了,压在他心头的一些结也打开。

  林晓维却没他这份运气,她本来心情并不差,却被一个陌生的电话搅乱了心境。

  晚上九点钟,电话里一个陌生女声说:“周太太?我想与你谈谈你先生。”

  晓维心生不好的预感,担扰周然遇上什么麻烦:“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

  这种腔调明显来者不善,但听起来又不像周然出了事。晓维松口气之余更警惕了些:“对不起,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那你对肖珊珊感兴趣吗?”那人顿了顿,“哦,你知道她是谁吗?”

  晓维没作回答,直接切断通话。

  过了几分钟,那个电话又打进来。晓维不接,拿了一本小说去厨房看,躲开铃音的骚扰。

  林晓维在厨房把小说看了几十页,那电话再没打过来,想来是放弃了。她抱着那本小说和另一本经贸英语回到卧室,打开床头台灯,每背几页单词就读一章小说。

  她近几个晚上一直这样渡过,连上网与看碟的习惯都放弃了。起因是几日前李鹤随手给了她一份函件让她下午一点半以前译成英文就出门了。晓维英语水平太一般,英译汉还能应付,汉译英简直是为难她。她在这里工作这么久,头一回遇上这种差使,她勉强译出来,又对照着词典、搜索着互联网一一核对那些经贸词汇的用法是否准确,连午饭都没吃上,仍不免被李鹤挑出一堆问题来,令她十分心虚。

  李鹤后来知道这是她的译作后哭笑不得:“你也太老实了。我走得急没说清楚,我以为你知道把这个给学国贸的小刘就可以了。你面试时在‘弱项’一栏里诚实地写着‘英语不好’,我一直记得呢。”

  上司的话虽然这么讲,她的工作要求也没有“精通英语”这一条,但晓维还是当天傍晚就去买了几本英语书开始重修基础英语,补修经贸英语。只不过她学一会儿就犯困,只好看几页学习读物再翻几页小说来提神,几天下来,也读完大半本书了。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她的日子过得蛮充实。

  晓维这几天也曾边学习边反思。她仅仅为了工作上这么一件小事,就愿意每晚放弃休闲时间,重新学习她十分讨厌的英语。可是过去那些年,她却故意地不肯为她与周然的关系做任何的努力,不愿意为他们那个家做任何多余的付出。她将自己封闭在自怜自哀的情绪之中,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令生活渐渐凝滞,却把这些全归咎于周然,表面上消极地应付着他,心中默默地怨恨他,后来她发现连这样的状态她也难以维持下去了,于是她执意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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