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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就因为熟人太多,喝了一杯还有第二杯,最后肯定要喝高,索性一杯不碰了。”

  “你倒是有分寸。”晓维嘀咕。

  “你说什么?”周然没听清。

  晓维不愿重复第二遍,又去摆弄座椅。

  周然直视着路的前方:“你喝酒太实在了。以前都是在家里喝,喝多了也没什么。但现在与同事或客户在一起,总该提防一些。”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不要酒后乱性?放心,我酒量虽不好,但长这么大,酒后乱性的事也只不过做了一回而已。一回就够多的了。”

  周然扭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把油门踩得更重一些。一路上他没再说话。

  晓维也不搭理他,直到抵达她的临时住处时才说了一句:“你早回吧。”

  周然停好车:“太晚了,我送你上楼。”

  在电梯间里晓维就觉得不舒服,勉强到了家门口,打开门甩掉鞋就急急往洗手间走,不管身后的周然。

  周然说:“借杯水喝。”

  晓维头也不回:“自己倒,走的时候帮我关上门。”

  晓维把晚饭都吐了。她刷过牙洗过脸,听到关门声,想来周然已经走了,又把脱下的衣服随手丢进洗衣筐,打开莲蓬头洗澡。

  晓维胃口不舒服不全然是酒的缘故,或许还因为这一整天不碍眼的人和事累积得太多,现在就有了恶心的感觉。

  刚才那一屋子的人,只要是她还算认识的,就没几个是让她能觉得舒服的。那个养了三房姨太太还道貌岸然地教育别人夫妻相处之道的男主人主人高万年,那对丈夫贪欢妻子好赌的李副总夫妻,那个口碑很差传闻很多的官员,那个经常扭曲事实睁眼说瞎话的谈话节目主持人……包括女主人高太太,也让晓维不舒服得很。

  按说像林晓维那么柔软的心肠,本该把高太太列为同情进而维护的朋友范围。可是她终究对这位总是拿腔拿调摆着高人一等姿态又从不顾及其他人感受的贵妇人喜欢不起来。

  就在刚才,她以权威的口气挑剔了晓维的发型和唇膏,把晓维的每一样首饰的出身都作了判断,给了她服装品牌的建议。她不断地提醒晓维要加强自我修炼自我提升以吸引住自己的丈夫不要给别的女人机会,她明知晓维引过产滑过胎至今没有孩子,却一再地提及孩子对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晓维试着转移话题,每次都被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林晓维心软又爱面子,不喜欢的人也不会表现出来,不喜欢听的话也不会当面反驳,从不勉强别人,也很少拒绝他人不过分的要求。高太太这副理所当然的“我是为你好”“我是过来人”的腔调和表情,晓维坐如针毡却又脱身不得。后来她发现喝酒的时候高太太的话比较少,便索性用酒去堵她的嘴,结果她自己先喝多了。

  此时又晕又恶心的晓维甚至有些同情周然了。她犹记得当年那个干净清爽阳光健康的大男生,学与玩都轻松自如,活动课只和男生打篮球,晚自习的后一半时间总是光明正大地看包着语文书皮的冷门翻译小说,与任何人都保持着友好而适度的距离。

  曾几何时,他陷入这种本该与他格格不入的人群中,与他们相处默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晓维有些恨自己了。以前周然说晓维“耳软心软”,当时她觉得特别不中听,如今却深有体会。周然也正是认准了她这一点,所以才把离婚这事拖到了今天还未果。

  她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踮脚去拿放在高处的浴盐。因为喝酒的缘故,头晕沉沉,平衡感也差,落脚时重心不稳,先是人一歪,再来手一滑,整个玻璃瓶子便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晓维自己先吓了一跳,两三秒后,门突然被敲响:“你怎么了?”

  晓维大脑一时有些不转,周然刚才明明走了不是?她犹自摒着呼吸,迟顿的大脑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门已经咣的一声被人猛地打开。

  晓维反应不过来究竟自己没上锁,还是周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钥匙,或者这门太不结实被周然踢开了,但她本能地抓起另一瓶洗发水朝着门扔过去:“你出去!”

  那瓶洗发水只是打到了门框上,连周然的衣角都没碰到,而晓维的身体向前一倾,一脚踩在刚才碎掉的某片玻璃上。

  几分钟后,晓维穿着毛巾浴袍坐在床头,头发还滴着水,受伤的那只脚则翘在床头柜上。周然借着床头台灯的光给她把碎玻璃屑挑出来,用酒精仔细清洗后,再贴上创可贴。

  晓维脚底有两处伤,创口不算太深,但是非常疼,也流了不少血。伤口疼的时候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酒精浸过伤口时那痛感更是一直钻到心底,她咬着嘴唇不出声。

  浴袍是匆忙套上的,里面什么都没穿。当周然把她的脚稍稍抬高,她使劲地向后缩了缩,免得有漏底的危险。

  周然无奈地止住动作:“现在,还有刚才,你用得着吗?我又不是没看过。”

  晓维也承认自己矫情得过头。夫妻这么多年,什么该做的都做过,冷战谈判期间也经常睡在同一张床上。刚才怎么会反应那么强烈呢,倘若说出去会让人笑死。

  “这下子倒有明天缺席的最佳理由了。”晓维把脚缩进被子里。明天高万年夫妻搞了个慈善球赛,晓维不想去,先前还在苦苦地找合适的籍口。她的肚子这时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捂住胃,觉得难受。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加蜂蜜吗?”周然问。

  “如果你愿意,给我冲一杯麦片,谢谢。你也该早点回去了。”

  晓维的厨房兼餐厅里只有很少的几件电器,没有热水瓶,没有饮水机,只有个电热水壶。厨房收拾得还算干净,但东西摆放得没逻辑,周然找了很久才找到麦片放在哪儿。

  他在杯子里冲了麦片粥,放进凉水中镇了两分钟后加了蜂蜜。蜂蜜解酒,并且不可以用滚烫的热水冲,这些都是晓维以前说过的。

  等周然端了杯子回到卧室,晓维却已经睡着了。床头台灯已经调暗,她的头歪向另一边,灯光映出她侧脸的轮廓。周然把杯子放下,在他先前坐过的那张凳子上坐下。

  林晓维的呼吸不算稳,与平时不太一样。周然想或许她根本没睡着,或许是因为喝过了酒心跳不正常。

  周然坐了十分钟,晓维始终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自己也有了些困意,看了看时间,夜已经很深,明日他还要早起,要回去换衣服。而林晓维的逐客令早就下了很久。

  周然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晓维的窗户和煤气,把水杯、面纸和晓维的手机都放到她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又看了一下她露在被单外面的受伤的脚,确定真的无大碍。

  他重新坐回那张凳子,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是在这个内外俱寂连钟表滴嗒声都没有的小房间里,还是显得足够清楚:“以前的事,我没有立场为自己辩解。但是,如果你肯原谅,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不会再让你感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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