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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迟诺,我们回去。”她用了恳求的语气。

  “一小时前,我的方向就已经错了,你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真心的不想去吗?”

  就在沉默间,他们已经到了机场。迟诺替她解开安全带,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把她从车里拉出来。

  “我想,他应该只能乘十点的那趟航班。我希望他没帮你多准备一张机票。十点半,我回来接你。”

  说完这话,迟诺便迅速驱车离开。

  陈子柚不能回头地一步步走进机场大厅。九号厅是贵宾厅,她说我找人,服务员只看了看她的证件,没再多问就让她进去了。

  她去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九号厅里没有人。她在沙发上坐下,电视里某个电视台正在直播才艺选秀节目,有选手离开,大家深情拥抱,泪水涟涟。他们也许哭得真诚,可是她总认为,这是全场最考验选手表演功力的时刻。

  她每一刻都想拔脚离开,但她的脚无比沉重,全身绵软,不断地冒虚汗。她想,也许我病了,我只休息一会儿就走。

  等待的过程中,她甚至用手机替正在PK的选手投了几轮票。她讨厌这一类节目,可是此时台上选手与粉丝的紧张,有效缓解了她自己的紧张。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熙攘喧闹,而一门之隔的她这一隅,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时钟已经走到九点四十五,她想他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因为就算他来了,他也赶不上那一班机。

  她又被他这样可笑地欺骗了一次,她总是这样傻。陈子柚在心中想,如果这里有他的眼线,他是否会得意到笑。

  但她又觉得,也许他并不介意结果,她来或者不来,对他而言可能都所无谓。就像很久以前,他得到他想要的,至于她动心或者痛心,他都不在乎。

  但是她已经等到了现在,她不再差那一刻钟。至少,她实现了他的要求,即使并非她自愿来的。

  那是非常漫长的一刻钟。陈子柚打开手机计时功能,看着那些数字一秒秒地跳动。她期待报时的“滴滴”声早一点响起,因为当那声音响起时,她一定会立即离开这里,连那个名字也彻底地忘记。

  她觉得自己来这一趟也许是对的,迟诺要她来也是对的。因为,她马上就要真的放下了。

  陈子柚没有等到那刺耳的铃音响起。因为当差两分钟十点的时候,九号贵宾厅的门被人轻敲两下,然后推开。

  她不能置信地抬头,却看见进来的是依然面无表情的江流。他比以前更加面无表情。

  “江先生有事不能来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了。”

  她应该释怀一些了,至少没有彻底地她鸽子,而是派人通知了她。

  江流向前一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江先生留给您的。”

  陈子柚后退一步,但信封仍塞到了她手中。上面用极粗的笔以及特殊颜色的墨水写着她的名字,用那种她有些熟悉的独特的字体。

  她撕开封口,她想里面应该有一张纸,写着只言片语。但是她猜错了,里面只有一枚钥匙。

  她记得那把钥匙,那是她的保险箱钥匙,她将江离城这些年来送给他的所有贵重物品都放在里面,归还给他。

  陈子柚捏着那枚钥匙,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她走到江流身边,将那枚钥匙重新塞回他的口袋里,她把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揉成一团:“谢谢他。但是不必了。”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走了十几步,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胳膊。她吃惊回头,居然是江流,他第一次这样失礼地抓着她的手,把那枚钥匙塞进她的手中。他说:“这是江先生留给您的。就算要丢掉,也请您自己动手。”然后他迅速地擦着她走开,脚步匆忙,转眼已经离她很远。

  陈子柚揉了揉被江流掐疼的胳膊,还有险些被他用那把钥匙划伤的手,想他为何如此失常。她的手上有几滴水,她抬头看了一下高高的屋顶,又看了下地面,难道机场大厅也会漏水?

  几秒钟后,陈子柚一路跑出机场大厅,在停车场追上江流。她跑得气喘吁吁,而且夜晚她看不太清东西,差点扭到脚。

  她喊:“江流!”

  江流仿佛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她又喊:“江流,你等一下!”她跑得更快一些,挡到江流面前。江流立即把脸扭开。

  陈子柚知道自己终于猜中了一回。她不顾礼节地把江流的身子扳回来,果然见到他早已泪流满面。刚才那几滴水,是他滴落在她手上的眼泪。

  “他在哪儿?你带我去见见他吧。”陈子柚静静地低声说。

  陈子柚被江流带到医院,只见到了一具躺在床上的冰冷的尸体,被白布蒙得严严实实。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听江流断断续续地低声叙述:

  “非常严重的车祸,整个车从悬崖上冲了下来。”

  “江先生昨天傍晚匆匆离开,只给了我那个信封,说他若不能按时赶回来,就把它交给您。”

  “我没想到他会自己开车回来,他不喜欢开车,很少开,也不够熟练。而那条山路非常险。”

  陈子柚想打开床单确认一眼,医生与江流一起阻止了她。

  “陈小姐,不要看。”江流拦着她,“江先生不会喜欢您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别看了,小姐,看了也没用,不如留个美好印象。”已经看惯生死的医生说。

  “如果他……已经面目全非,”她吃力地说出那四个字,她曾经诅咒过江离城,可是她诅咒他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把这几个字安到他身上,“那你们又怎么能够确认是他呢?”“车上有他的全部证件。而且,江先生是很罕见的血型,右脚小趾有一点先天性的微曲,仔细看,与常人不太一样。这些特征都相符。”江流哽咽了一声。

  她不知道江离城的右脚趾有什么特别,因为她从没注意过。她恍恍惚惚,觉得似在做梦一般,太不真实,她在等待这个梦快点醒过来。

  “还有这个,”江流向她伸出手,他的手有点抖,“他们找到了这个,当时正紧紧地握在江先生的手心里。”

  陈子柚朝他的手心看了一眼,那一眼令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断裂开,一阵抽痛。

  那是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扣,极好的品质,她再熟悉不过的图案造型,因为她也有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她一直猜想当年江离城第一次遇见她时之所以认出她的身份,也许就因为当时她戴着那枚平安扣。因为舅舅也有一颗,后来失了下落,应该留给了据说他唯一爱过的那个女子,就是江离城的妈妈。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江离城会一直留着它。尽管那是他妈妈的遗物,可是那东西来自于他的仇家。

  她的心脏和大脑都在一跳一跳地抽痛着,无数东西纷纷乱乱喷涌而来,将她淹没。

  大概江流并不知晓这其中的隐情,仍执着地解释着:“这个东西,我只见过一次,的确是江先生的。禾姐在世的时候说,江先生的母亲过世前,毁掉了所有自己用过的东西,只留下了这个。这是江先生的母亲唯一的遗物。”

  陈子柚没顾医生和江流的阻拦,最终还是掀开了那张白布。

  那张脸,并没有江流与医生讲的那么严重,甚至很干净,很安详。虽然这已经很难认出这是她印象里那张五官立体锐气逼人的脸,可是,那眉毛、唇形以及睫毛的形状,无论她多么不愿承认,那是她所熟悉的。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也只有他沉睡过去的时候,才会在昏暗的灯光下,认真地去看上他一眼。所以,也许她描绘不出他的脸庞的整体轮廓,却依稀记得他在柔和晕黄的灯光下不设妨的睡姿,平时微蹙的剑眉舒展、总是紧抿的薄唇微张,还有长长的微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与他清醒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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