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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你见过他简历没?你知他这四年换过多少个职位吗?但凡这样频繁变动的越变职位越高的,必然是前途无量的重点培养对象。”

  “哦。”

  “对了,我和你嫂子上次在路上见到你后,她回家后跟我讲,小柚天生长了一副贵人相,生来就该大富大贵的。她对面相一直有研究,很准的。”

  陈子柚直笑:“你和嫂子这两位自然科学工作者,业余爱好竟然分别是研究手相和面相,说出去谁信啊。嫂子难道没看出来我天生长了一副孤星相?”

  “童言无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就像九点钟的太阳,未来还长得很。”林医生假咳了两下,“看起来你还真不知道你那男朋友的背景呢,有你这么糊涂的姑娘吗?”

  迟诺真的没跟陈子柚提过家里的事,她也不问。其实他整个人都透着好家世好教养好品位,无论谈吐举止或者衣着修饰。

  她儿时被逼着接受严格的淑女教育,包括说话的表情发音,包括走姿与坐姿,包括被逼着练书法练琴练舞;外公发家晚,是外人眼中的暴发户,结交最多的也是这种受益于政策而暴富的人家。所以她更能体会迟诺那种浑然天成的不经意的低调,绝不是如她一般上几堂突击礼仪课程就能学得来的,那更像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又似乎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沉淀与累积。她见过这种人,却没见过像他这么纯粹的。

  其实她见过的人里还有一个绝对的特例,明明生长生存于泥淖之中,却可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清贵高雅,犹如白莲,单看外在,简直挑不出半丝瑕疵,谁又想得到他的内里有千疮百孔,谁想探试只会被苦到麻弊。

  她生生地把这种联想压到大脑某一钝感皮层之下。

  不过她不去问,也很快便有人主动来告知她。有天学校组织了一次教职工郊游活动,参与的都是年轻人。

  女性在这样的活动中一向是被关注与关照较多的群体,无论她是否名花有主。

  所以时时有目光投向陈子柚,时时有人靠近她,也就不奇怪。

  但她近年来的第六感总是很敏锐,即使背对着别人,也常能感受到投向她身上的目光的温度以及性别。整个上午她都感有道冷冷的同性目光时时在她身上停留,而且这种感觉不陌生。

  她终于找到那目光的主人,是刚刚毕业留校的一位女教员,外表美艳气质高傲,几天前曾偶尔与她碰面,对着她桌上的名牌看了好几眼,又打量了她甚久,令她非常不舒服。她自认相貌虽然生得不丑,却也绝不至于好看到惹事生非碍同性的眼,她还从未遇上别人用看狐狸精的眼神来看她。

  果然下午他们两人一组乘缆车时,那美女便寻了机会恰与她一组。路程很长,陈子柚仍然时时被观察,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讲?”

  美女反被她直率的态度吓一跳,停了片刻重拾起得体仪容说:“我一直想向陈老师请教几个小问题。”

  “请教万万谈不上,只怕我能力有限解答不了。请讲。”

  “其实我是想听听陈老师关于婚姻与爱情的见解。你认为什么是婚姻的前提呢?爱情、门当户对、其他?什么又是爱情的保证呢?婚姻?时间?”

  陈子柚将她的来意猜出了四五分。

  “果然深奥,我还真是回答不了。不过我恰好认识相邻大学某位研究社会学的老教授,或许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那就不必了。我只是觉得,你目前正拥有爱情,即将走入婚姻,对这问题应该最有发言权。”女子笑笑。

  “有句诗说‘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见全局的人,是谈不出什么见解的。”陈子柚也从容微笑。

  “没想到您这么幽默,”年轻美女说,“这路线可真长,我讲几个故事解解闷吧。”

  缆车是开放式,只有两只并排双人椅与安全扣,半悬在空中,被风一吹,荡荡悠悠,低头一望,下面是嶙峋的山石,不知摔下去何等模样。陈子柚沉默地望着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位交浅言深的美女径自给她讲着貌似从中老年妇女杂志上看来的狗血故事。

  比如,故事一,优秀的男A与同样优秀的女B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眼见要顺理成章地天长地久,突然有来路不明的女C横刀夺爱,坏人好姻缘。

  比如,故事二,某位身份地位都太寻常的女D费尽心机嫁给故事一中男A所在的优秀的家族中的一位优秀的男E,门不当户不对,经历百般折腾,仍不免以离婚收场。

  再比如,故事三……

  见陈子柚没有任何反应,美女慢声慢气说:“霸占着本属于别人的幸福的人,真的能够享受的心安理得吗?你说呢?”

  陈子柚似笑非笑:“‘幸福’如果曾作过财产登记的话,大约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找回来的。”

  “呵呵,见解果然很奇特。那,你是否认为仙蒂瑞拉的故事在现实里不可能存在呢?”美女停了片刻,见陈子柚没回应,又说,“其实,落难公主的日子通常比灰姑娘更难挨,因为灰姑娘至少是低姿态的,而落难公主的身段太高。”

  “刚才那故事是《仙蒂瑞拉》吗?我还以为是现代版的《孔雀东南飞》呢。”

  “陈老师玲珑七窍心,揣着明白装糊涂,怪不得有人被迷惑。”

  陈子柚从随身包里抽出一张面纸,用笔在上面记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身边的美女。她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两人所乘缆车大晃了一下,美女尖叫一声,失声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的那位社会学教授的电话。他一定很乐意为你解答问题。”

  当天傍晚陈子柚与迟诺一起吃饭,迟诺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忘涂防晒霜了吗?晒黑了。”

  “真的吗?那吃完饭我去做美容,想办法再白回来。”

  “不用,黑一点更好。你原先白得都快透明了。”

  她并没向迟诺提白天的事。那女子走的时候咬牙切齿,她很解气,也就没再当回事。而且,虽然她对迟诺了解不多,但那小女子绝不是故事中的正主儿,她何苦费神。

  过了两天,陈子柚都快忘了这件事,又有人找上她,以赞助校方的一项活动为名,约她在校园里的小茶馆相见。

  这回的美貌女子与上一名眉眼有些相似,气质却大不同,看起来温婉大方,见面便自我介绍:“我叫方晴。”

  那项赞助确有其事,早已敲定了细节,而且本非方晴负责。所以陈子柚陪她例行公事之后,慢慢喝茶,只等她说明真正来意。

  “那天,我表妹婷婷失礼了,我代她向陈小姐道歉。”方晴说。

  “你多虑了。我们只是聊了聊天,意见不太一致而已。”

  “我跟迟诺……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真的请你不要介意。”

  陈子柚静静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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